没等我开口,周玖良便先问了:“郭叔叔,这半夜三更的,谁人喧哗?”
叔父答:“正是在下的侧室,二房太太。唉,她这样每晚叨叨念念,无非都是戏词。二娘入府前乃是名青衣旦角儿,最近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白天断断续续睡觉,夜里就这么唱念闹腾。丫鬟们都胆小,不太敢陪同,只能将她锁在我的睡房,由家中青壮男子守着。等天光了,又派丫鬟们来招呼。”
“如此说来,二太太有没有身体方面的异常?大夫们怎么诊的?”
“请来的神医都说这是心病,周边的大夫也无计可施,只是开了些温补的方子,怕她这么折腾下去损耗心脾……”
我算是听懂了,简单来说二太太就是得了疯魔的病症。这其中原因,还得深入探查,也许是和云生有关呢?
周玖良又问:“郭叔叔,二太太这样子多久了?”
叔父思索一会儿,回答:“其实就是启林去沃离的第二天。那晚本是中秋节,我们本地有祭月拜祖的习惯,需要办完这些,才会开席赏月。祠堂在府上的第八进院子,平时除了安叔会定期去上香,给长明灯添油,打扫啥的,并无外人走动。那天傍晚,我也是第一次带着侧室前去给先人祭拜,本无异常,谁知第二晚,她便于夜里惊动,摔坏了她房内的各式器物,还不愿见人。现在白日照顾她的丫鬟们,必须脸戴白纱,将五官模糊,才能接近她。否则她一见到其他人的脸面,便要抓挠,说他们是画了人皮的妖怪!”
关于戴白纱模糊五官的描述在我脑中形成了一个很莫名的画面,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周玖良却听出一点异常,问道:“第一次与二太太拜祭先人?这是为何?”
叔父有些尴尬,答道:“郭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的夫人与儿子们无故失踪,已五年没有音讯。坊间甚至传闻说是我郭某人将妻儿杀害,也有说郭家崛起是因信了什么妖邪,所以需要献祭活人之类,不胜枚举。所以,侧室总是对家中上下有些忌惮,也很惧怕我。今年中秋的第一次祭拜,乃是因为前些日子,侧室有了身孕,我需要通禀先祖,乞求保佑她们母子平安。”
原来如此,二太太有了身孕……这便让人不免怀疑,在当前的局势下,她有可能为了地位和声誉,将云生害死。不过如果真是这样,为何现在她自己又着了魔?
周玖良起身给叔父鞠了个躬,说道:“晚辈斗胆,想去二太太的屋外探查,听听她倒是在念些什么,找点儿线索,不知是否方便?”
叔父略感担心,却没有阻止的意思。说道:“那自然最好,只不过现在她失了心智,口无遮拦,还请您莫要嫌弃,这个……”
叔父咬了咬牙,起身从立柜中取出一顶竹编的斗笠,上面围了一圈白纱,说道:“未免你探查时惊动她,请务必戴上这个。”
叔父说着,看了看我,问道:“启林你要不要也……”
我点点头,这种事情在我看来,如果叔父不问,自然不能主动关切,但如果他问了我却拒绝,那便是对家中事务冷漠,于我的身份来说是不应该的。
我接过斗笠,正在思考接下来的行动,周玖良又开口了。
“郭叔叔,既然您同意了,晚辈还想再带一人同去。”
“还要带谁?”
“筱亭道长。他现在应该在灵玉观。之前哥老会的高人说云安有异动,他就跟来了。二太太的情况您最清楚,应该不止是生病,让道长同去排查,不是灵异最好,即算是,也能借他之力除魔,您说呢?”
叔父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正要答应,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说是南宇回来了,要见叔父。
叔父赶紧起身,叫我们一起出门。来到前厅,那个叫张南宇的给叔父行礼,也给我们俩点了点头,跟他的干爹完全相反,他脸上毫无表情,冷漠得就像得了面瘫症。
叔父忙问:“道长来了吗?”
张南宇点头说请来了,正在耳房待茶。
叔父不悦道:“我让你去请人,自然是上宾,怎么如此不懂规矩,还不快点请到正堂来!”看来这个张南宇虽然办事不错,却缺了些人情世故的教育。
不一会儿,两个道长被之前张南宇的几个小跟班夹着,来到正堂。远远看去,跟官兵押解犯人差不多,虽然手上没有使什么动作,但小伙子们颐指气使的,好似拿捏了这俩人做过的亏心事一般。
待他们到了跟前才看清,其中一人正是筱亭,另一位,竟是个道姑!
只见她身着纯黑的道袍,足踏纯黑布履,白袜齐膝,夹持一把银白的拂尘,梳了个利索的发髻,没有佩戴任何装饰的东西,也没有戴头冠,面相看起来与仙风道骨毫无关联。那脸盘子圆润,白里透红,眼圆似杏核,唇红如花瓣,要是换身打扮,说她是谁家的夫人,必能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