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意做了个梦。她对着布满尘土的铜镜,拿袖子去擦,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总觉得荷味在镜子里头。又有个念头提醒自己,荷味不在镜子里,是自己在镜子里。
荷味呢?
莲意又恍惚产生了一种“记忆”,荷味跑了,不单是为了一个男人,她在找什么。
一个很神秘,很重要的物件儿。
莲意这个梦,做得着实累。累到自己醒在了梦里,渐渐开始去分析:自己与荷味并不十分亲密,尤其是她进宫做女官后。没用任何一丝线索去证明荷味有个神秘的目的离开大桐,抛弃陈舆。梦里这个“念头”,是自己头脑里停不下来的推测。
虽然如此,说不定有些道理?
莲意的意识在梦里活跃开来,试图找点儿证据印证自己。梦境,却嘈杂了起来。莲意半梦半醒,最终变成全醒,反应了过来:她还躺在画床上,但是旁边儿,太子爷与金北在说话儿。天快亮了,他们的声音很小,应该是怕吵醒床上的姑娘。可效果不佳,莲意越不想听,越是听得入神,越是听得清楚,思绪被从梦里拉了出来——只是她忍住了把退到胸下的被子拉上来的冲动,依旧装作“正在睡觉”而已。
几丈外,金北在亲自替陈舆换衣裳,这位侍卫长也真是神奇,一夜没睡,声音听起来还挺精神。侍卫长和太子爷一递一回地说话儿之间,莲意听明白了,太子妃叶氏早早地送了吃食过来,太子爷自己的亲信侍卫也在院子里等着,要随从陈舆去给皇帝皇后请安。但今日的请安,似乎与平时不同。
古往今来,太子是储君,也是副君,不仅仅是父皇出征或患病的时候,需要行驶“监国”的职能处理政务,为父皇安定大后方,以及提供后勤和情报上的配合工作,甚至为天下百姓起到“万一皇帝没了我们还有太子”、“天朝皇统后继有人”的心理安慰作用;就算在平时,其实也要分担皇帝的很多职责。因为,只要天下和平,政权稳定,太子,总有一天要做皇帝,不管是对国家各个方面的了解、还是对于权术的驾驭,以及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人脉和威信,都不能临时抱佛脚、等老皇帝蹬腿儿那天才开始嘛。
当然了,连贩夫走卒都知道,这一切,不做不行,做过了也不行,要为妙地保持在父慈子孝、老皇帝放心、群臣安心的范围内。
陈舆现在不到25,已经在皇帝的安排下,锻炼了十年,最近这两年,他算是兼三份差:一份是在太学,亲自负责太学生们的操行,也是在那里,他与荷味有了交集;另一份是在雨原的京兆府,给京兆尹打下手,专门处理刑事案件;还有一份呢,就是给金北原来的上司——城防将军韩普做参将。
这三份差事,职责不同,领域不同,合作的人也不同,在让陈舆接触更多层面的同时,既能跟着老臣、老将多学习,又能结交老臣老将手下的帝国新锐、青年才俊,是皇帝为了培养儿子下的良苦用心。
“昨日,父皇特意叮嘱我晚些请安,恐怕要引荐重要的人,或可有要紧的话叮嘱。我怕我一出门就是一天,你要死死盯着她。”
陈舆一边由着金北给他系好了头冠,一边努力压低着嗓子,终于把话题引向了莲意,搞得偷听了半天的莲意心里突然一跳,差点没爬起来,认错服软儿。
金北也是压低了声音,先是答应了一个“是”,又左右端详太子爷,对打扮的成就表示满意,然后劝说道,“您用点儿粥吧。”
陈舆有些不耐烦,“昨儿收到几封重要的信,还没看呢。简单吃几口吧。”
没人说话了,莲意打着胆子把双眼睁开了一道缝,差点没笑出声——陈舆坐在窗边,拿着信件匆匆阅读,金北呢,则一口一口地,拿一把银勺子,喂太子爷喝粥。窗上的扇板掀起来了,窗棂外霞光万道,两个身材颀长的贵公子,应该就是陈舆的贴身侍卫,穿着银色软甲,站在外面等着主人。
陈舆忽然站起来,往床边走来,莲意的心突突又跳了起来,连忙闭上眼睛。金北也跟了过来。陈舆先是把被子拉上来,给她盖严实了,接着,拿手捏了捏莲意的脸,发现莲意没醒,又加重了力度,捏得莲意腮帮子生疼。
陈舆继续用压低的声音说话儿,“这丫头还挺经看,一夜了,肤色如雪,眉眼也清秀。”
金北能说什么呢,低低答应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