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靠在肩上的月里朵都没出声,承晔扭头看她,见她长长的睫毛扇动着,显然在费力思索。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她咬着嘴唇迟疑道:
“如果让扶风或者扶雷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当皇帝,另外两个都可能会被杀害,只有扶影哥哥不会这么做,他就能保住三个儿子都活着。”
“不过扶影哥哥当了皇帝也不错,他是个仁善的人。”
月里朵似乎对这个故事的结局很满意,靠在承晔肩上的头往他脖颈里拱了拱,“你的故事里,王子治当了皇帝后是不是就好了?”
能感受到承晔身体上突如其来的紧绷,他没有立即回答自己的话,反而是沉默和犹豫良久。
月里朵叹口气闭上眼睛,“看来也没有好故事。”
承晔嗯了一声,“是的,权力更迭往往伴随着血腥的杀戮,历史就是如此。”
唐高宗李治继承帝位后,立即动用雷霆手段诛除政界、军界中的大权臣、功臣,收拢实权,之后杀掉两位对皇位存在威胁的叔父李元景和兄弟李恪,再之后又驱逐当时最大的外戚、自己的亲舅舅长孙无忌,一手提拔了没有什么外戚势力的武氏,提拔重用没有世家大族根基的文臣武将,将所有的权力统统归拢在自己手中。
真是,残忍又无聊的权力游戏。
耳畔能听到女孩子均匀的鼻息声,承晔微笑,这丫头又睡着了啊。
他轻轻扶住月里朵的头,慢慢扭转身体,直到轻手轻脚将女孩子抱起,放在书格旁边墙角上的贵妃榻上。
借着房内琉璃灯盏的亮光,见她睫毛动了动,似是梦里也在笑,双眉弯起的弧度恰似一枚新月的形状。
承晔忍不住将手抚向她双眉,发觉手掌中的睫毛在动,又忙缩回手。细看之下,那睡着的美人似是仍然在美梦之中,连唇角都有了笑意,他不由轻叹出声,“这傻丫头,也不知做了什么好梦!”
小心将覆在睫毛上的几丝乱发抿至一旁,大着胆子将嘴唇凑向她额头轻轻一点,忙又收回来,如同做贼一般。又看了一瞬,手指抚向她唇畔的梨涡,自己也笑了。
于是坐在床畔盯着那熟睡之人看了又看,直到屋中一道清浅的月光打上床幔,隔着窗棂望见半个弦月已近中天,正挂在廊檐角的鸱吻之上。
他还不想走,吹灭了房内燃着的灯火,重又回到窗前,负手看月,心里甜甜的,被前所未有的喜悦充满。
不知什么时候,熟睡的月里朵在他身后缓缓睁开眼,隔着半屋月色,和着廊下透进来的稀薄光影,孜孜地看着自己那窗前望月的心上人。
窗外竹叶在轻风拂过之时有沙沙细响,如同有细雨拍打树叶,承晔也是在此时耳朵一动,整个人跃出窗外,融进浓浓晃动的竹影中。
房内的月里朵轻叹,“他走了,但是也没关系,之后他还会来。”
承晔无声跳落在郡主府外的深巷,前方依稀可辨一个疾行的黑色身影。他双手攥紧,双足发力疾行,渐渐与那身影拉进了距离。
是个熟悉的影子,似乎有意等着被他发现,那影子时快时慢,在转弯之时似乎还特地在原地盘桓片刻。
见此情形,承晔心中更加恼恨,几个翻转拦在那黑影身前。
“别玩了,你究竟想做什么?”承晔冷冷道。
“卫二爷好雅兴啊!”
那人被他拦截停下身形却不着急,反而语带戏谑。
“英雄美人,花前月下,当真羡煞旁人呢。”
承晔并不气恼,只是冷冷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沉默以待。
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想杀了我?”
“我说过,你如果刻意干扰我所做的事,我一定会杀了你,云朔月姑娘。”承晔道。
今晚所做的事便是如此,她深夜来月里朵的居所,还发现他们的关系,对月里朵也好,对自己也好,都是一个威胁。
“所以,你最好说清楚想做什么”,承晔往前跨出几步,立定在她身前更近的地方。
“做些有用的事,不然,今晚你就留命在这里吧。”
云朔月与他默默对峙片刻,又缓缓吐出一口气。
“卫公子真是无情的人啊”,语声娇媚婉转,带了些薄嗔,“我还以为对我也能那么怜惜呢。”
她停顿片刻,见承晔确无答话的意思,知道再不说些什么,他真的会出手杀了自己。
“我今夜是特地来找你的”,云朔月换了下站姿,绞着手指说道:
“你不在霓裳阁,我立即想到了郡主府,才刚到就被你发现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话?”承晔道。
“我知道你不会信”,云朔月叹气。
“其实我不止一次去过霓裳阁,当然不敢进门,只是远远看一眼,巳时前你房内的灯如果一直未亮,八成是不在的。”
她耸耸肩,轻笑一声,“你身边那个漂亮大叔,还有今天到回眸楼给祖公子送信的大叔,哪一个都能随意要了我的命,我怎么敢擅闯霓裳阁,我还没那么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