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和老仆已经和人吵了起来,傅制平静地掀开车帘,见到两个瘦小的少年嘻嘻笑着拦在车前。
两人看到傅制露脸,便丢下恼怒的车夫和老仆小步迎上前,在车旁拱手施礼道:
“傅大人。”
眼前的少年很面生,且言行举止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他只得跳下车在路旁站定回礼,也不掩饰脸上的茫然,“在下正是傅制,不知两位是……”
面色清秀的少年上前一步,接过同伴递来的东西呈给他:
“大人忘了,前几日宫中偶遇,大人曾慷慨借伞,今日是来物归原主的。”
“哦,你们是那几位小公公!”
傅制接过伞,仍然惊讶地打量着眼前二人。
按照当日看到的青袍服色,可知品级不高,他们能随意出宫便装进城吗?
“些许小事,有劳两位公公了。”
傅制再度一礼,似寒暄般随口一提:
“两位公公不知作何差遣?此时出宫想必是宫中贵人有要事吩咐?”
清秀内监道:
“其实小人这次出宫是有事请傅大人相助,小人是嘉和公主身边的者也。”
虽然没见过面,嘉和公主他是知道的,但她身边的内监是谁他完全不知。
他又能帮上他们什么忙?况且他们几乎是陌生人,为什么要找他帮忙?
傅制心里戒备起来,神色波澜不惊,自嘲一笑。
“下官粗陋,恐怕帮不上者也公公太多忙。”
“公主殿下命小人出宫采几样东西,说是要偷偷制些香饵献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安眠。”
者也并不理会他话中的拒绝,直截了当提出要求。
“小人方才等傅大人车驾过来耽误了时辰,眼下时间不多了,又对京都不熟悉,东西买不到公主殿下恐怕要伤心了。”
傅制一愣,这是怪他咯?
转念一想,采买东西原也不麻烦,张口就要吩咐老仆用车马带他们采买再送到宫门。
不料此时者也抢先说道:
“公主殿下要的东西精细,恐怕只能劳烦傅大人陪小人去一趟,再帮着小人看看成色品质。”
成色品质未必真的非要他本人亲自去看,但是对方既然清楚明白地要求他同去,又是公主近侍的身份,他再拒绝就伤和气了
傅制叹口气,暗暗用眼神戳了下者也小内监的头顶,内宫里出来的一个小内监都这么鬼精鬼精的。
这些小宦官尚且如此,更别提张平之流是如何弄权逞凶了。
皇上年少登基,宫里他身边忠诚可靠的人太少了。
傅制的马车载着两个少年内监匆匆折返,奔行在京都仲春繁闹的街市上。
擎荷楼三层的楼阁在夜色里光华倾洒,门前已用彩绸和竹弓搭建起花廊,春花和绿藤点缀缠绕在花廊之上,坠下一团团鲜花攒成的花球,其下又有琉璃球在夜风吹动下轻轻撞击出琳琅清脆的声响。
一架宝光流转的马车停在门前,锦衣公子匆匆跳下车,在仆从的护卫下穿过莺歌燕舞欢腾着的花厅,径直走入后院一座蔷薇架环绕的小楼。
张世三甩掉外袍和鞋子,有跪在门口的仆从接下衣服,一名神色精干四十余岁的管家则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楼上是大大的一间轻软舒适的卧房,设有带着琉璃顶的起居间,一个丰腴艳丽的美人见到张世三赶忙袅袅婷婷地迎上来,却被他一脚踢开。
管家对美人使了眼色,那女子这才万分委屈地出去了。
张世三斜靠在铺着锦垫的贵妃榻上阖目不语,管家凑上前轻手轻脚为他捶腿。
良久,张世三睁眼冷哼一声,也不看蹲在榻前的管家。
“家里送钱来了吗?”他道。
终于来了。
“送是送来了”,管家的笑容僵在脸上。
“就是……不太多。”
“多少?”
“只……只有一车!”
呛啷一声巨响,小楼下几个面目呆滞的仆妇全都缩了下肩膀。
“你去跟我那老子说,是不是想让我死在这儿,还要不要这个儿子了!”
“这么点钱,我要饿死在京城了!”
张世三赤脚散发在地上跳脚大喊,犹自不解气,又将几案花盆摆件一概踹翻踢开,嘴里不住大叫。
“没人管我……都不管我……我死了他就绝后了!”
管家扑在他身前抱住他双腿劝着,“爷砸烂了东西能解气就行,但万不能弄疼了脚。”
“眼下家里有些要事,不是不给,是过了这段时间再给,老爷怎会舍得您在外受罪……”
张世三闹得累了,又倒在窗前的软椅上发呆,向管家轻轻招手。
“去置些那个东西让我快活快活。”
管家如蒙大赦,连连应是,自己飞快下楼。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管家又战战兢兢回来了。
“爷,那东西现在没有了。”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