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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的京都,有人还未入睡。
宜秋跃下房檐,轻掸着衣袖沾上的青苔,焦急地左右打量。
此时,听着房内响起了沉沉鼾声,廊檐下的两支廊柱在黑夜里凸起一节,两条黑影轻声跃起。
“去哪里?”
鼾声未落,冷冰冰的声音便响起,在寂静的宅院里分外阴冷。
啊,老爷!
院中两条黑影一起惊呼,其中一个身影未及落地便被吓到,尚在空中的身子一斜便要跌落下来,紧急之下就势一脚点在凸起的曲栏之上才稳住了身形。
“秋儿出去了?”
房中的声音隐含威势和责备,比方才那句文化怒气更大。
院里两个黑影抖了抖,支支吾吾地嗯啊几声。
“你们两个不许出去!”
“那……老爷……”
“他半大小子了,出门一趟死不了。”
“哎……是,老爷。”
房内院中都安静下来,只是院中的两个黑影如同被狂风吹乱的枯树,互相挥动着手臂无声地争论着什么。
咳,房内发出一声轻咳。
院中如凌乱枯树的两个黑影,交错挥动的手臂忽地定住,再无半点声息。
宜秋搓着手,不住在墙下来回走动,最终跺跺脚:
“云追和风逐两个怂包,肯定是被我爹吓到了!”
“吓唬一下就不敢出门”,宜秋咬牙高声斥道,“怂包!”
“哎呀!”
不远处一声惊叫。
宜秋身形如风往声音所在之处掠去,夜色中颀长身影依稀可辨,那人扶墙喘了口气哀叫:
“表姐,大半夜的喊什么!”
身形一矮,再向后一仰,躲过带着风声的拳头和肘尖,承晔气不打一处来:
“一把年纪别闹了!”
宜秋果然停下来,一改方才的急躁温言道:
“晔哥儿帮姐姐个忙好不好?”
承晔一阵哆嗦,心想这真是喜怒难测啊,口里仍回道:
“我正是来帮忙的!”
他递出一枚折叠好的信笺塞到宜秋手里,被她一把拒绝。
“我现在没空看这个”,宜秋一把拽住他胳膊往前拖走。
“他走丢了,到了这会儿城中还找不到,多半已经出城了,你陪我去找人!”
承晔用力挣脱,仍将手里的信笺递给她。
“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吧!”
宜秋咿一声有些不耐,但又想到眼下只有这个帮手不能随意得罪,只得耐着性子接过信笺。
承晔在一边识趣地点亮火折子,信笺似是在什么地方撕下的,皱巴巴的边缘上还有些黑色印子,寥寥几个字写得仓促潦草:
“平安,勿念,等我。”
尾端端正写着两个小字,祖雍。
“他……现在在哪儿?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宜秋双眼闪闪,一迭声发问。
承晔看着眼前合掌祈祷满面喜色的少女不由眨了眨眼,眼前这一幕带来的震惊比方才收到这字条带来的震惊要强烈得多。
呵……这真是,中间发生了什么?
他熄灭火折定定神,对着黑暗说道:
“这些我不知道,不过他既然说平安,你就放下心来就好了。”
宜秋这才醒过神,“他怎么给你带的消息?”
“呵”,承晔揶揄一笑。
“他日常随身的一个护卫,我看着脸熟,没想到功夫极好,竟然潜入我房里,就给了一个这个东西,行个礼就走了。”
承晔两手握拳,决定日常在卧房布些机关,今夜的惊吓让他瞬间觉得有不少人都可以近身,府中夜里的巡视也要加强一些了。
承晔拍拍手,“你瞧,他还带了高手随行,不会有事的。”
“表姐我回家去了!”
“站住。”
背后女声俏丽却阴冷。
“干什么?”承晔转头。
“为什么他把字条给你?直接给我不好么?”
“呵……你说呢?”
承晔笑笑,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真是。
“快说。”
宜秋不耐,手掌往前一探。
承晔耳听风动,滑出去数步疾奔而去,声音远远传来。
“舅舅在家啊!”
承晔疾走数步知道后面宜秋没再追上来,这才放慢脚步。
且不说那护卫能否轻易过了风逐云追那一关,万一让舅舅看到了,夜闯林府还私相授受的人,恐怕要被舅舅亲手万箭穿心。
寻常武将家中,连盗贼都要退避三舍,更别说威震当今的林世蕃府上,就算胆子再大也不能跟性命过不去啊!
一路不紧不慢走回卫府,因不速之客夜半登门,承晔心里有些不安。
踌躇半晌,在夜色的掩护中跃上假山,这里是整个卫府的制高点,基本可以俯瞰府中七八成的地方。
果然有黑影隐在夜空里,几个起落越过屋檐和院墙,最终停靠在屋脊上一动不动。
伏身在山石上,承晔的脸紧贴着粗糙的山石纹路,有些木木的。
那人的身形身法他极其熟悉,这里是暖晴的小院。
那女孩子呆立在廊下神色落寞,那房檐上的黑影也垂首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