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下日光夺目,冷风呼啸,卷起遍野沙尘。从双方军阵冲出的两匹骏马在荒原中央渐停,黑袍和金甲的男人对面而立,他们默然地对峙,如同高越原上对垒的突厥与隋的大军。
“擂鼓。”杨广遥望沙场上杨奂的背影,低声下令。
雄浑的战鼓声在士气低落的隋军中响起,舞旗的士兵用尽全力摇动旗杆,成片的旌旗海潮般翻涌滚动。呐喊声震颤大地,八万铁骑长槊高举,槊林折射着日光,如同光芒的海洋。
“隋人起鼓了。”突厥阵前的达头可汗望向对面声势再起的隋军,骤然抽刀出鞘。他将弯刀指向天空,高叫道:“角鼓助威!”
山呼海啸的助阵声贯彻全场,双方互不示弱。大战到来之前,突厥和大隋就已在暗中做出了数轮交锋。
杨奂凝视着对面白皙的年轻人,首先开口,“你的名字。”
“阿史那力图。”力图站如石塑,与杨奂对视,双瞳在白日下闪烁着晶蓝的光。
“动手罢。”杨奂轻轻地点了点头。
话音未落的那一刻,力图就已撞进杨奂怀中。他暴风骤雨般连出五记重拳,拳拳捶击杨奂的两肋,他反身一脚猛踢杨奂的额头,紧接着双拳砸下,把面前这个金甲的男人砸塌在地。
尘土暴起,杨奂倒地沉重。力图低头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
隋军瞬间的死寂,杨广高振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他的面色死人般苍白,双眼直直地望向倒在沙场中央的人形。
这怎么可能?
突厥军阵的沸腾几乎能掀开天幕,李暮在欢呼声中扭头看向达头可汗,得意道:“片刻之后,林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们这是自投罗网。”达头可汗哈哈大笑。
闪着金光的人形忽然动了一下。
万军瞩目的沙场正中,杨奂的双手撑地缓缓站起。他陡然振开大红的战袍,盯视前方的年轻人,低缓地道:“我高看你了。”
力图面无表情,眼神却显得极为惊诧,他下意识后退半步,低声问道:“你是甚么人?”
“隋人。”杨奂道。
目光激烈的对撞,两人骤然前扑。大隋和突厥对峙的荒原上,象征两个国度的黑色和金色的身影死斗在一处。
重拳落下,黑袍的年轻人轰然倒地。
力图死命地扬脸看向面前如山矗立的男人,张开满是血沫的嘴,低哑地问道:“你到底是谁?根莫咄王有甚么关系?”
“杨奂。”杨奂低声回答。他无声地拔出竹翳,手起刀落,将力图的头颅斩下。
杨奂抓住人头的发髻,转身把这颗人头抛向隋朝的军阵。大阵的西侧骤然闯出一名铁骑,马上的士兵手持带钩的长竿,风驰电掣般斜刺里冲来,他一竿将落地的人头勾起,高高挑在半空,驳马转回后方的大阵。
战鼓狂吼,隋军士气大振。八万骑兵的呐喊重叠在一起,声势如排山倒海,他们举槊喊道:“必胜!必胜!必胜!”
杨奂的取胜给突厥人迎头浇下一桶冷水,正值欢喜的达头可汗一下子没了笑容,扭头看着李暮,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李暮的脸色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她深深地吞吐了一口气,强做镇静道:“您不必担心,刚才的力图,只是戾中的一个孩子。”
李暮点手再唤一人。她指向沙场中央的杨奂,咬牙低声道:“你,去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是,崟主人。”黑袍的战士催马直奔杨奂。
“你的名字。”杨奂看着下马走来的黑衣人,低声发问。
来人不答,猛然挥拳冲向杨奂。杨奂却不闪躲,用胸膛硬生生顶上这一拳,接着一头撞在这人的额头。他摆臂一记冠拳,将这人打瘫在地。
墨色的刀光闪动,鲜血喷涌而出。杨奂抬脚踢开人头,收刀还鞘,平静地视向对面的突厥军阵。
呐喊和欢呼在背后狂潮般揭起,本已浩大的声势比刚才更高了一层。杨奂满耳都是隋军的沸腾,他的视野中,又一匹黑色的战马冲出对面的大阵,向他狂奔而来。
突厥人摇旗呐喊,号角声顶破云霄,他们挥舞着弯刀,为奔赴沙场的戾中战士助长威风。
冲来的马匹并不减速,直直地撞向杨奂。马上的黑衣人抡动锯齿砍刀,刀借奔马之势,力劈华山般呼啸着斩下。
竹翳骤然出鞘。杨奂左手推刀背右手握刀柄,双臂朝空中一振,低喝一声:“开!”
锯齿大刀旋转着飞出,战马经过身侧的一瞬,杨奂反手出刀上撩。锋利的刀刃割开马腹后并未停止,它在一股暴力的驱动下斜直的向上,直接将战马和马上的人斩作两截。
一匹接着一匹战马冲向杨奂,戾中的战士们以命相搏,前一个刚刚倒下,便接着再有人扑上来。
尸体在杨奂的周围堆积,沙土地上浸透了鲜血。杨奂半脸全是腥红,低头吐出一口血痰,翻腕将竹翳插入地中。他按住刀柄,整个人在沙场上稳不动摇。
戾中十八人,全倒在杨奂的手下。
冷风卷着沙尘吹过荒芜的高越原,白日下金甲闪耀,遍是伤痕的战袍在风中大旗般翻滚。两军对垒的中央,金色的身影稳然矗立,这一刻的杨奂高大得如同擎天巨柱,他以一己之力,顶住了奚朝乃至整个突厥的重压。
许久,沙场中央却只有这一个身影,突厥人的大阵中迟迟无人赴战。
“谁敢与我决一死战?”杨奂面向十五万突厥铁骑,暴吼如雷。
突厥军中死一般沉寂。正在扬威呐喊的隋军也在这吼声过后忽然安静下来,他们执槊望向对面,静待着下一名可以一战的突厥人。
“谁?谁把那人给我杀了?”李暮的脸已扭曲的不成人形,她看向默然的奚朝众人,用断指的手狠狠点向他们,“你、你、还有你,你们,就没有一个能制服得了他么?”
李暮的质问却无果,她的战士们垂首站立,无一人出列请战。
“还有谁敢与我决战?”杨奂的声音传彻沙场,寂静的荒原上,只有这一声吼久久的回荡。
“我白养你们了么?”李暮猛然拔刀出鞘,一跃下马,将刀刃抵在一名战士的喉间。她双目通红,盯着这人的眼睛,声音嘶哑道:“我问你,你敢去杀了他么?”
“崟主人,我们中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这战士低声回道,“您若让我赴死,我愿请一战。”
“废物!”李暮狠狠地把短刀摔在地上,大骂道:“废物!”
杨奂的吼声再次响起,“谁敢与我一战?”
突厥军中依然无人回应。杨奂猛地从沙土中拔出竹翳,手持墨刀仰天大笑,“奚朝,无人邪?”
高越原上,再无敢出战的奚朝人。
隋军中突然响起一声号令,立马横刀的黄廷迥将手中刀举到半空,嘶声咆哮道:“骑兵冲阵!”
战鼓吼如奔雷,八万铁骑狂潮般扑向突厥人的军阵,铁蹄的起落将大地都震颤,双方的军队厮杀在一处。白日的光在刀枪晃动中愈发耀眼,高越原上空,搏命的喊杀久久的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