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一默默的收拾着,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有家的人。
屋外的匠人们正在忙碌,叮叮当当的捶打声,哚哚的砍木声,撕拉撕拉的拉锯声都是异常的亲切。
唯有一声,不停的唠叨着,破坏了这一刻的宁静。
“你看看,你这钉子,钉得就不是个地方。”
“还有你,这木头砍成个啥样子了!”
“你傻乐个啥子,瞅瞅你锯的东西,豁牙班次,这起屋了还不得倒掉啊!”
……
那个声音,还在唠叨,虽然很是烦人,龙一却笑了。
于是,今日之后,来自凤凰的这一群匠人们就遭了灾。不仅要面对老龙道长无处不在的唠叨,而且还得遭受小龙道长的冷嘲热疯。
所有人都以为这师徒俩疯了,若不是看着在几快要到手的碎银子,每个人早就会走掉。如今,银子未到手,所有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拿着魔斗打线的老林头身上。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这一伙匠人的头头,总得发个屁吧!
谁知,不看还好,一看把人能气死。那老林头不仅不管,反而对着做好的木工活,瓦工活指手画脚,评头论足,似乎是给他家盖房子。
这一幕自然被龙道长看在眼里,一下子气焰嚣张,一双小眼都瞪成了两颗黑豆子,像极了河里的王八。
只是等龙道师徒两人走远后,老林头这才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小声安慰。
“你们莫管他,他就是一个疯子,咱呢和疯子计较个啥,等完工了,拿钱走人,看他那逼脸最啥!”
说完又拧头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生怕那师徒俩听到后,来找他的麻烦。
不知不绝就到了中午饭点,等众人坐定,看那师徒俩对面围坐,不语而食,这才发现了异处。
刚有人小声一轮,就被那老林头一通劈头盖脸的数落。
“”
“吃你的饭,废话咋真多呢,难道这么好的菜,还堵不住你的嘴么?他一发怒,那个又敢再言。毕竟这个拼凑起来的修庙队伍全得仰仗他那一手墨线,若得罪了,下次定会莫得好事。
可毕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等到饭罢开工,这些个匠人的闲话就多了。
“你说说,这两人是不是那个了?”一人鬼头鬼脑的朝远处望了望。
“那是自然,你没见到,昨个的事,喊的房子都快塌了。”另一人小声接口。
“就是,就是,那个娃儿,很不是个东西,我若是他的长辈,看不揭了他的皮。多好的事啊,到他哪儿都会被搅黄了。”
不远处一个匠人凑上来,说的神秘兮兮。
“看把你能的,还掲人家皮,人家不掲你的皮都是好的?”
“唉!咱穷仡佬的人,哪里见过世面。我看,那小子就是傻。”
“对对对,不傻的话,能做这事?”
“唉!可怜龙真人,瞎了眼,抱了一个傻子啊,你说说,他命咋真苦呢?”
……
那些人还在小声的笑着,可龙一怎么也笑不出来。从回来至今,师父竟然不和他说一句话,显然是气的不轻啊。
匠人们的闲言碎语,龙一听得很清,可他总不能跑上前争辩一通吧!
自己的苦,可有谁知?
可一想师父还有十年的阳寿,却得受受如此委屈,他就强颜欢笑,最起码不能让师父看到自己的悲伤。
于是一老一小一次次在小小的有间小庙转悠,直至工歇人疲,饭罢灯熄,小小的院子再一次恢复宁静。
龙一总算借着师父进门的机会,从门缝里挤进去,把师父堵在了屋子里。
月光迈上窗棂,散开的寒芒让屋子里并不甚黑。甚至龙道长那个显眼的光脑壳还闪着微量的光,只是一张脸却看不清是喜是忧。
龙一快步上前,倒头跪拜,低呼了一声师父,声音就有些哽咽了。
那刚坐在床沿上的龙道长身体在昏暗的光影里轻轻晃了晃,但还是稳住了身形。他扭过头,似乎充耳不闻,他手拉了拉被子。
“师……父,我……”
龙一托了个长音,跪走过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裤脚。
“唉!你来做甚?”
龙道长叹息一声,就连语声也少了平日里的底气。
“我,我……,师父,我错了,错了!”
龙一结结巴巴,也不知自己究竟说的对不对。
“你错哪里了?你没错,错的是我啊!”
龙道长偏过头,自顾自的扑朔着床铺,看样子人疲惫的不行。
“师父,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吗?”
龙一又上前一步,抱住师父的一条粗腿。这种感觉他近乎快忘了,有好些年再也没能这么抱着,可这一次却并不觉得丢脸,反而感觉异常的温馨。
只是这脚臭味,也太大了些。龙一皱了皱眉头,喃喃道,“师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可就这么丢下你,我真的不放心。你知道,我无父无母,若不是师父养活,早就被野狗叼了去……”
说着说着龙一就泪眼婆娑,再也说不下去。小时候的一幕幕如画面般从眼前划过,龙一不想哭,可有时候,泪水总不受约束。
“唉!”
手中抱着的人轻轻晃了晃,又长长呼出一口气,最后又狠心厌恶似的抬了抬腿,让龙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走吧,走,这些话你你莫对我说。你大了,我能管你一辈子?嘿嘿。”
昏暗的房间里穿出几声无奈的冷笑,有一丝悲凉,有一丝冷。
龙一只觉得心中一寒,双手就不有自主的哆嗦起来。
他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喃喃着,“我听,我听,……”
“嘿嘿,不用了,师父今日也想明白了,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再无纠葛。”
他突然站起身,从案前拿起一把长剑,噌的一声拔了出来。
龙一一惊,闭上眼,他宁愿受上一件剑也绝不让师父寒心。
可等了好久,只听的撕拉一声,那剑又一次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