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武知道忘忧的脾气,这样子是在忍着怒气。她给其他人使了神色,齐齐倒退着行礼离开房间。
颜怀,欺人太甚!
今天这一下她的威严全无,还怎么在天星楼里成为那个人人见了胆战心惊的“魔头”……
她叹了口气,阙然睡得正熟,也没人叫醒她。
是又被排挤了吗?
忘忧悄悄下床走到阙然身旁,她呼吸均匀,就连轻点她的脸颊也没有感觉到。
唉,阙然还是没有变,依旧没有防备之心。
木门轻动,扶溪静静站在屏风后不愿打破此刻的宁静。
这样的场景太熟悉了,在晋国皇宫的日日夜夜他就像这样默默注视着忘忧。皇后有令,不许公主受伤,不许流一点血,他就要时时刻刻注意她的动作,在意外发生前阻止这一切。
从任务到情不自禁,从宫里到宫外,他好像从未改变,无论是那场大火还是行舟遇刺,无论死的是小羽还是共事朋友,他冰凉的心始终没有动摇分毫。
一个杀手,就应该做到无情。这是他阿父教的道理。
亲情,友情,爱情,又为何物?时至今日扶溪仍不明白。他只知道责任,责任,责任。忘忧便是他的责任。
“扶溪?”忘忧抬头看见织锦屏风后的扶溪,回忆起从前在宫里的日子:扶溪看着她,小羽又看着扶溪。如今回想起来,小羽当真是个傻姑娘……
扶溪轻轻点头,声音轻柔:“殿下唤您前去书房。”
枕在手臂上熟睡的阙然突然滑落,下巴硬生生磕在桌面上,她“啊呦”一声,差点跳起来,一睁眼看见了忘忧,由怒转喜:“主子,您终于醒了!阙然好想你!”
忘忧摸了摸她的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可是在别人地盘上,她知道阙然肯定不是以她那边的身份来的。
阙然今年才十五岁,个子矮矮,圆圆脸蛋还带着些许可爱雀斑,一双大眼黑溜溜的,满是天真无邪。若不是山柳善心大发打了包票好好教导她,忘忧才不会收留这个小丫头呢。
可如今看来,山柳似乎没教导得太好?
“我知道了,待晚膳后便去找他。不能让别人,特别是颜怀知道我已经醒了,知道吗?”忘忧前一句是对着扶溪说的,后一句对着茫然的阙然,顺便捏了把她的脸蛋,好像比之前小了点,皮肤还是这样粗糙。
忘忧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也许比起山柳,王钰更适合教导她?
“主子……”阙然小声嘟哝着,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家主子已经产生了“可怕”的念头。
“好了。”忘忧收回无奈的笑,又想起什么要紧事般看向扶溪:“阿旭近日可有写信?别被颜怀发现,信总可以看吧?”
上回山柳和仲予吵架之后的三天两夜都没醒过,就是被仲予下了药。扶溪在心里盘算着,他今日所为,够仲予毒死他了吧?
若要在仲予和忘忧间选择,扶溪当然会毫不犹豫帮忘忧了。扶溪打定不惧仲予报复的主意,当即从屋外花盆下拿出两封有了日子的信,抖落泥土灰尘,统统递给了她。
“主子稍等,各地暗桩的信也被属下藏了起来……”扶溪可以想见颜怀那个洁癖根本不会不顾卫生去翻找信件,越脏的地方越安全。多亏了他眼疾手快才保下了这些。
于是乎,在接下来半个多时辰里忘忧接连拿到了这段时间的信件,只是有些和上了泥土,有些布满水渍,另一些还爬出了小虫……
忘忧不可置信地拎着信纸唯一干净的地方,而对面的扶溪仍一脸正经严肃,活脱脱一副二愣子模样。
“主子,这里好像是并州寡妇给您写的情诗……”阙然看着那封依稀可辨信封精美的情书,不禁笑出了声,上头隐隐散发的泔水味已经完全掩盖了脂粉气,“与君隔天涯,始信离别苦……妾身恭候鸳鸯楼,日日待君来……”
“不过是借套了戴叔伦的‘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这样的诗那边都是大量手抄,五文一份。”忘忧见怪不怪,从前为了一桩案子不得已到这种地方套话,之后吴子实借她“玉面郎君”的名头行事,欠下了不少风流债。再接着他又换了个身份,靠编情诗情书做生意,赚了个盆钵满盈,连她也不得不佩服。
唉,又得找时间收拾这烂摊子,待在京都立稳,得好好收拾那小子。
“我知道,扶溪大人你是故意的。”阙然满脸坏笑望着一本正经的扶溪,眼神在扶溪与忘忧间流转笑得更欢了。
“把情书发还吴子实,立刻,马上。”忘忧将看完的书信放在蜡烛火焰间点燃,不一会儿便化为灰烬。
“就这样?”阙然看着沾了泔水的情书一脸嫌弃,子实大人可是主子最疼爱的亲弟弟啊,怎么也得弄干净吧。
“不。”忘忧的目光深邃了几分,自从子实离宫出走就越来越放肆了,得再给点教训瞧瞧:“自然要再加点东西。”
忘忧最后那个眼神连扶溪也在心理上打了个寒战。
宇元清,字子实,他的好兄弟,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就因为得罪亲姐而“卒”。
除了再添把火,他还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