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听到一阵轻微的鼻鼾声儿。正好,我可以安心吃药。
我掏出小药瓶,往手心里倒出两片儿,拿起水杯,怔了一会儿。
高晓曦,问过我,“这药,你还用得着减肥吗?”
高晓曦的男神,也问过我,“一次而已,就能怀孕?”
还好,陆鸣川睡着了。不然,兴许他又能读出真相。
“这药,不能再吃了。明知是安慰剂,干嘛骗自己!”
我的手像触了电,剧烈抖动起来,水杯落地,药片撒了一地。
陆鸣川自床上一跃而起,冲到我身后,紧紧地搂着我的胳膊。我那痉挛不止的身体,差一秒就仰面朝天。
“安慰剂?可它能止疼,让我失忆!……你算老几?”
“我?……那就让我来试试,吞下我。”
不知哪里发生了化学反应,紧绷的意志轰然崩溃,眼皮像山门一般沉重,身子疾速坠落,耳畔带着风声。
再也没什么可害怕的……我吞下了他。
醒来,我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舒缓而满足。
从今往后,我将无药可吃……我试着,看能不能回忆起所有的细节,整晚整晚折磨着我的细节。
那晚,高晓曦的男神,宾馆,谁的主意来着?……聚会的时候,高晓曦在哪儿呢?……都有谁啊?在哪儿喝的?……谁把照片群发出去的,我么?还是男神?……两人都醉了么?谁醒着,谁醉了?男神,还是我!……高晓曦站在阳台栏杆外面,凌晨?黎明?
有人轻轻摩挲我的头发,陆鸣川醒了。
“说啊,你不是能读唇语吗?我跟谁说话呢?”
“读不出来,不是每次都灵验的。”
“就会作妖。”
“再也不了。”
“你继续啊,我习惯了。”
“我离婚了。离婚证在包里。”
“骗人!我要看,去拿!……你回来,别拿了,没意思。”
“我可是净身出户哦。”
“你明天跟我领证吧。”
“为什么?”
“你是我的药啊,一天也不能停。”
陆鸣川翻了个身儿,又睡着了。
细节,所有跟高晓曦有关的细节,变成了一枚小雪花,落进我手心里,转瞬间融化。
当晚,我睡得很沉。
(E)高晓曦。孩子。
我的,最后一小段记忆是这样的。
领了结婚证,我和陆鸣川从民政局出来,直接回了画廊。
画廊后面的小仓库,打包他的行李……好像,他叫的外卖,我俩就在画廊吃的……好像,又来人了,怎么也想不起是谁……就到这儿,能回忆起的,就这么一小段。
绝没扯谎,千真万确。我就坐在哪儿,眼皮一沉,脑袋一歪,就睡着了。
这是,又醒了么?跟从休克中苏醒过来的感觉一样,头胀,口渴,心慌,四肢麻木。
我怎么坐在轮椅上啊,干嘛绑着我的胳膊和双脚。
陆鸣川和一个女人,坐在我面前,离得很近,脸对着脸。
“鸣川,这是干嘛?为什么绑着我。”
“哦,醒了么,柳心儿……认得她吗?”
“她……认得呀,她不就是被你辞掉的保洁阿姨吗。”
“你好,柳心儿。好不容易,又见面了。”
“你好,阿姨……可是,陆鸣川,赶紧松开我呀。”
“别急,柳心儿,等我们把话说完,你再忍一会儿。”
“‘我们’?‘我们’!……谁和谁呀,谁是‘我们’!”
“‘我们’就是家人呐,咱们一家重新团圆了呀!”
“陆鸣川,不许作妖!赶紧松开我!我喊了啊!”
“这儿是画廊的地下室。你尽管喊,没人能听不到。”
“陆鸣川,你疯了么?……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她是晓曦的母亲呀,叫高原。哦,晓曦随她母亲的姓。”
“啊!……啊!……啊!……高晓曦的母亲!”
“没错,她是晓曦的母亲,自然咯,也就是我的前妻。”
“啊!……啊!……啊!……噩梦!幻术!黑洞!”
“别这样,柳心儿,一家人团聚,不好么?”
“团聚?你疯了!高晓曦跳楼了呀,她死了八年了!”
“可你怀孕了。不是么,柳心儿?”
“疯子!住口!杀掉我!”
“咱俩的孩子,这次得姓陆。晓曦的弟弟,兴许妹妹呢。”
“疯了!全都疯了!……我只有一个问题。”
“多少问题都行。”
“陆鸣川,你真的会读唇语?那么准?”
“噢,我会呀,而且简单极了。你跟高晓曦室友四年,晓曦用钢笔画了12本日记。”
“钢笔?……钢笔画?……钢笔画的日记!”
“你的强势,冷眼,恶语,心机,凌辱……高晓曦画得栩栩如生,身临其境。照着12本画册,揣摩你的性情,不算太难吧?”
“我,我……我不是那样子的!”
“高晓曦叫了我21年爸爸,我不该为她做些什么吗!”
“杀了我,我宁愿现在为她偿命。”
“慢慢来,你肚子里有我的孩子。”
“那……那个叫‘芬芳’的画廊?”
“‘高晓曦’纪念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