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杨开稍稍激动了一下之后,很有自制力地收起了不由自主的笑容,“当然能帮到我们。我知道雁湖买不到粮食,但山南郡可以。不过无功不受禄,该说的,我还是要说。如果高公子不同意,这些钱财请恕草民不敢接受。”
高远风,“我给你一点钱,并不是要求你们为我做什么。当然,若是诸位能跟我走上同一条路,那就更好了。实在是观念分歧太大,我绝不强求。杨老,你有话尽管说,我洗耳恭听。”
杨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点上刑场的感觉,“第一,我绝不降周。一时诈降可以,但一旦我们发现你是真心为周国而战,请允许我们离开。第二,我们不并入他营,必须自成一营,且不接受外来的将官。第三,不得横征暴敛,需善待衣食父母。第四,复国成功之后,不得兔死狗烹,滥杀功臣。这点口说无凭,需有新法为据。也就是说,我们要限制大王的权限。第五,······。”
杨开叨叨叨叨说了一大堆,大约十几条。说完后,杨开忐忑地看着高远风。他的这些要求有多过分,他自己清楚。别看他说得坚决,其实已经做好了高远风拒绝部分条款的心理准备。讨价还价嘛。除了关键的几点不可动摇之外,他也不是不能让步的。
高远风对其中一个新鲜词比较感兴趣,“衣食父母?啥意思?”
杨开心中一冷,这条是他不愿让步的,高远风偏偏就提及,“我之衣食父母,是谓黎民百姓。别人都认为官吏的职责是牧养百姓,无异于牧养牛羊。有稍微清廉些许的,百姓就千恩万谢,尊之曰父母官。意思是官吏待百姓如子女。
但是我却不这么看。我认为官吏不事生产,全靠百姓的赋税养活,就跟养子女一样。所以恰恰相反,官吏非但不是百姓之父母,反倒是衣食用度全来自百姓,应该尊百姓为父母才是。我谓之‘衣食父母’。为官一任,当尊敬‘父母’,守护一方平安。
齐王本就盘剥过度,本以为周军来了会好一点,谁知周国更甚。若不是周军太过苛刻,我们也不会宁死不降。”
大义凛然地说了一通,才想起眼前这人的身份,杨开顿时尴尬了。这岂不是等于承认,他坚持抵抗这么久,并非是忠于高氏,而是不堪周国盘剥更狠的政策。
高远风笑了笑,“我就说嘛,按我那位两位哥哥的穷兵黩武、好杀成性的性子,怎么会没把臣子都得罪干净,还有你们这种纯忠之臣。
行了行了,别紧张,我不在意的。
说实话,你的这些条件嘛,我还真的一条都办不到。”
杨开、王恒忠像是受了重重一击,强装出来的龙精虎猛瞬间不见踪影,身体也垮塌下去,心灰气丧。
高远风道:“降周之事,要看怎么看。我之顺周,当然不是因为忠于周王,而是为了我自己以及我亲近的人,比如我爷爷他们。哦,就是高成髙纲他们这些那人的遗臣。为了让他们能够心安,为了让他们能够安享晚年。
复国呢,我们可以朝那方面努力。我的意见是,能做到什么地步就什么地步。或许将来只能占据一州一郡,呃,这个我现在就是渤海郡守了,所以应该不止这个地步。也或许不止是诸侯国,未必不能是一个皇朝。
合兵之事,倒是完全可以按你们的要求来。不过你们的实力有所欠缺,我希望你们能接受我一些灵药,功法和良师方面的资助,使你们的实力有所提高。”
说到这里,高远风突然有点羞赧,“你说的那么多关于治国方略,吏治民政方面的建议。这个嘛,我怕是力有未逮。”
前面几条,杨开其实是可以让步的,他最不能让步的,恰恰是关于吏治和民政。吏治关乎他以后的生死,民政关乎他的信念。若高远风是跟他两个哥哥那样的暴君,他宁死不愿认高远风为主。
杨开失望之极,高远风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看到了希望。
高远风继续不好意思地说:“我说的力有未逮,是我太懒,懒得操心那么多。我能守护自己以及自己的亲人就不错了,你让我守护一国黎民的平安,我不敢贸然答应。在路上我看到周军强征百姓那点微薄的口粮,隐约也想过是不是该该帮帮他们。但我一个人精力有限,累死我也做不到。
我其实很喜欢东州道家无为而治的方式,吏政也好,民政也罢,你们想怎么做,你们去做就好了。你们做的越多,越好,不用我插手,我只会更高兴,是不是这个理?”
是不是这个理?是个鬼呀。哪有不爱权的大王,那还是大王吗?
杨开迟疑地说:“我希望限制王权,你能同意?”
高远风坦诚地说:“我当然同意啦,为什么不同意?”他说的是真心话,因为他从来就不愿意复国当大王,只是为了爷爷的心愿而已。且做好了准备,复国之后,将王位禅让给髙纲的子孙。思想转变之后,他追求的也只是能够保证自己及亲人安宁的实力高位,并非是权位。对他来说,高位是安宁的保障,而不是颐指气使的权力。
杨开半信半疑,“我姑且信你。但你爷爷他们未必同意吧?”
高远风挠头,“我不能操控他的想法。要想他们同意,你自去说服他们呀。”
高远风这话,反而让杨开相信了。君王嘛,不就喜欢让臣子之间不同心吗?但杨开固执地问:“万一我和你爷爷他们不能达成一致时,你到底赞成哪一边?”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双方政见不一时,就必须有一个裁判。裁判的站位,往往关乎政见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