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喉咙里再次发出古怪的声音,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似乎真的是免不了一死了。
想到自己要死,老人嘴唇颤抖,仿佛看见自己站在了田里,金黄色的小麦中有一个半头雪白的妇人,一对牵着幼童的年轻夫妻,笑着看他。
人之将死,他喷着血沫大吼一声,猛地挪动身体朝李迹撞去。
李迹一肘击在他的脖子上,将他狠狠地砸趴下去,然后迅速拔出匕首又是一刀下去,鲜血溅得老高。
一刀又一刀,不停地捅着。
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血溅满了整间车厢。
伴随着刀锋与肉交磨发出的哧哧声,在不知多少刀下去之后,老人的眼珠子终于凝滞不动了,意识定格在那片金黄色的麦田中。
李迹满手满脸都是血,眼睛里映着深深的鲜红色,坐在方褐倒下的身躯旁,看着自己的鲜红手掌,开心地笑了出来。
方褐趴在车厢里,死不瞑目,视线一直望着车厢内壁的某处角落。
李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顿时了然,慢慢地往里挪过去,手指头顶住了角落壁上的一处凹槽。
用力往里一摁。
在他全力的摁动之下,凹槽陷了进去。
车厢晃动越发剧烈,车外的马匹发出了惊恐的嘶鸣。
老人恐怕到死也想不到,李迹居然会知道这个装置。
堂堂刑部司刑胥的专用马车,自然非寻常马车可比,车身由墨家工匠精心打造,不仅坚固地可以抵挡刀枪弓箭,还具有危急时刻的装置,那不是什么紧急逃生的装置,而是用来和刺客同归于尽的。
因为刑部官员口中,往往掌握着一些重要的情报,这装置就是为了防止官员落入敌人手中,情报被敌人所得。
墨家的火油炸弹机关,可以一瞬间摧毁整辆马车。
车厢内渐渐变得灼热,一股热浪从底部升上来。
李迹却没有要逃出去的打算,仿佛要留在车厢里给方大人陪葬。
他最后扫了一眼面前瞪圆双眼死去的尸体,然后去推开车窗,望着外面泼洒的大雨,轻声说道:“雨中放烟花,那想必很美。”
轰得一声巨响,洛州城的小道上火光冲天,一蓬艳丽的火焰,在雨中绽放。
……
……
秋雨淅淅下,湿漉漉的小道上,火在燃烧。
整间车厢已经化为烧焦的木片,驾车的马匹浑身血肉模糊,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
一只脚踩在焦黑的地上,因为用的力太猛所以陷了进去,淤泥溅在了裤脚上。
他的身上没有被炸得血迹斑斑,只有轻微烧焦的痕迹。
他转过头,看向先前爆炸的中心。
车厢碎片上仍在燃烧着红色的火苗,一个漆黑的影子站在火中,淋着细雨。
这个影子有些胖,浑身都像是黑雾凝成的,看不清面容。
如果诛候的成员在这里,定会震惊地发现,这是影子傀儡。
正如湘夫人那晚所看到的那样,李迹,这个洛州城的寻常少年,也是一个截教影魔修行者。
他的脸色很苍白,眉眼间的神情有些疲惫。
在引动爆炸机关之前,这个影子就一直站在车厢的顶上,从未离开过。
代替他卷入了火焰中。
他走过去,拿起被他丢在外面的旧伞,握着微焦的伞柄,踩着一簇簇火苗,站在了那个影子的旁边。
看着火中那浑身焦黑的碎尸,他拿出一根蓝色的发簪,随手丢在了尸体的上面。
那根湘夫人送他的,值一千两的簪子。
一掷千金。
李迹对着身边的站立静默的影子,轻声说道:“少爷,第一个人下去陪你了。”
“第二个人也不会久的,你再等等。”
他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雨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大雨仍旧在向这座洛州城肆意地倾泻着老天的愤怒,丝毫看不到停歇的迹象。
怒有尽时,雨有停时,复仇却不会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