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F市,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来到出租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倒在床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总之,空落落的。仿佛今天的事情已经抽干了他的脊髓。
他这一辈子,不管在哪里,都是主动辞职的。而这次,明显是被逼着辞职的。对这一点,他很难过得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没有睡意,却也不想动。他费力的翻身坐起,点开视频,打开郭德纲的相声,再次躺在床上。又是《我是黑涩会》,这段子他都已经快背熟了。
电话响了。是刘芸。
“在哪?”那头传来一个有点糯糯的声音。
“家里。今天有点累,睡了。”他撒了谎。今天他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做任何事。包括刘芸。
“怎么了?”
“没什么。辞职了。”应该算是被辞职的吧。不过,这理由很让人不爽。
“为什么?”那头的语气有些不温柔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早就不痛快了。”
“可是……你找到下家了吗?”
“没呢。再说吧。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好嘛。我去看看你?”
“今天算了吧。真的有点累。”
“呃……那明天我们去北山好不好?”
“行啊,你说了算!”
“你这人……好吧。那就去北山。但愿不要下雨。这几天天气说变就变的,搞得人都成神经病了。”刘芸叹了口气。
“应该不会吧。为什么叹气?”
“没什么。那明天早点来接我。”
电话挂了。
齐格点燃一根烟,斜躺在床头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真他么的没劲啊。
他突然觉得一下子失去了任何兴趣。
做什么都失去了兴趣,连平时喜欢的郭德纲于谦,此时对他也没有了丝毫的吸引力。点开手机,胡乱看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新闻和视频,结果没有什么东西留下印象,也没有任何东西让他稍微感觉。不得已坐起,打开床头上的《现代性哲学话语》,翻看起来。也不知道上面说的是什么。
齐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多钟。快的收拾了一下,然后泡上一杯茶,点上一支烟,来到书桌旁,随意的写了一阵毛笔字。
他写的是自我体,不是没有临过帖,可是总是不习惯循规蹈矩的一板一眼的照着帖子写,写来写去,手就写废了。只是在结构上还算掌握不错。写字可以让他稍稍收敛躁动的心情。当然,还有朋友圈里小小的炫耀。
将《醉翁亭记》写了一遍,搁下笔。来到阳台,看着不远处的青黄交接的长江,有些雾,静静的淌着,心里莫名的有些伤感。
开车来到刘芸的楼下。给她打了电话,得知她也刚才起床,便靠在座椅上。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刘芸下来了。
“昨晚睡得不好?”齐格问。
“不好,中间醒了两次,很想给你打电话,又担心吵着你。”
“呃……你随时打电话都没事的。”齐格微笑道。
“少来。你的起床气我还不知道?走吧,先去吃点东西?”
“行。想吃什么?”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有你在就好。”刘芸幽幽道。
“对不起!”齐格伸出右手,握了握刘芸的小手。
“专心开车吧。”刘芸嘴上说着,也没抽回自己的手掌。
齐格不说话,眼睛盯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哎……”刘芸轻叹一声。
“为什么又叹气?”齐格瞥了她一眼,“你最近叹气的频率很高。”
“不为什么。只是感觉有人陪着,很满足。”
“呃……还过十年,我快六十了,看着一脸皱纹,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为什么要想那么远?我只想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高兴一点。”
“你年轻,你可以不想。但是我必须想了啊。这辈子太多遗憾,也有太多的理想,虽然自己也真的很努力了,却始终还是一事无成。”
“明明想做个花匠,却做了一个厨子?”
“嗯,至少还有段时间很想做一个好的厨子,但是……”齐格自嘲的笑道。
刘芸小手指在他手掌上画着圈:“我始终不明白,你已经是一个好厨子了,为什么还要想着做一个花匠。”
“有些事情一直想着去做,可能也是一种执念吧。我知道对于我来说,其实有些不现实,但是,如果不做,又放不下。只要有遗憾,人生便不能算完美吧。”
“完美?哪有那么多的完美?”
“你忘记了,我是天秤座的。”
“哎。你自己看吧。我不想你一直这样奔波下去。还是想你安稳一点。”
“你知道吗?我父亲上半年去世的时候,我守在床前,看着他眼角泪花,我真的是悲痛。不是因为他的死,而是因为他的泪。”
“这……我没经历过,所以不是很明白这种感觉。”刘芸慢慢道,“但是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未能完成的心愿吧?或者,每个人都有很多的遗憾?”
“他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也不会有亏欠。我父亲这一生,很坦荡,因为太过老实。亏欠也不至于。我知道,他之所以流泪,是因为我的不成器。他一生对我的期望太高。”
“我真的很难理解生离死别那种感觉。”
“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不同。我经历太多,看过太多。而你又太简单。所以,你呢,是非线性的,我是线性的考虑问题。”
“我才是线性的好不好?你就是非线性的。总是不安于现状。”
“我要是安于现状,我们便不会相逢相识了。有些东西,本来就是天命注定的。”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到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境界了?”
“可不敢这么说。我还在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层次。”
“不懂你说的那些。”
“嗯?你最近没有选东西?”
“好像你前段时间买得太多了,现在真觉得没有买的了。”刘芸道。
这就是人和人的区别。要是马婧,肯定不会这么说。刘芸这种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多时候让齐格花钱的时候也是很高兴的。
“最近都不买了?”齐格转头看着刘芸,似笑非笑,“你是看我失业了?”
“跟你工作没有关系。我衣柜里现在基本上都是你买的衣服了。原来那些都扔差不多了。”刘芸若有所思,“你说,他要是问起我该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就说兼职了呗。反正我那公司的财务你也可以兼的啊。”
“他现在想买车,看到我这样花钱,他又会生气的。哎!”
“难道他想女人挣钱给他买车?”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说,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了。暂时还不想做事。这段时间也太累了。”
“好吧。这段时间我们公司的事情也多,你也知道,马上到年底了。可能接下来陪你的时间不多。”
“没事。我自己知道怎么玩。还是想出去走走。”
“你自己看吧。”
北山,俯瞰整个F市,海拔高出市区有五六百米,车可以直接开到半山腰。平时来这里的人不是很多。两人手牵手,也不多说话,一直往山顶走去。
斑驳的阳光,透过树枝洒下来,倾泻在二人身上,
“给我写首诗呗。”刘芸突然道。
“嗯?现在?”
“是啊。你好久没有给我写诗了。”
“好吧,我想想啊。”说着便站在路边,俯瞰这山下以及远处的景色,沉吟起来。刘芸侧着头看着他,额头上细细的绒毛,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金色。
“有了。渔家傲。”半晌,齐格道。
“这么快?早就准备好的吧?”刘芸不相信。
“绝对不是。这段时间确实忙啊,没心情。我先念你听听。”齐格清了清嗓子,吟哦起来:
蜀地秋来山色异,
澄江东去无留意。
偶见一方风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