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赵璟,每一个人到此才明白,那些出身低贱的士卒在并肩王心中是何等重要,就如真正的手足兄弟一般,他伤心、悔恨、自责,因为独自享受箪食壶浆而感到羞愧。
“王爷!虎卫营并没有亡!”
十几名身穿甲胄的士卒从人群中走出,他们来到青炎的身前双膝下跪。
“王爷!您是我史战的将军,是我一辈子的将军,就算您让我去死也不会有丝毫犹豫,但您今天的话,卑职绝不认同。”史战沉声道:“石人山之战,在敌我双方战力悬殊的时候,是王爷让我等率领最后的几百弟兄突围,您自己却只率领五十名弟兄向一万铁浮屠发起冲锋,试问!天下可有这样的主将!”
说到最后,史战已经变成了嘶吼。
“不错!那日王爷为了给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弟兄谋生路,自愿反方向往北燕杀去,如果您心中有愧,那我等只能以死谢天下!”叶天双目裂眦。
‘唰’
道道抽出兵刃的声音,十几名幸存的虎卫将士将佩刀架在脖子上。
“不要!”青炎下意识冲上前去,众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十几把横刀已经被卸下。
“你们这是干什么?演戏?我需要你们来解释?无论说什么,无论我做了什么,即便是冲向一百万人,可那两万名弟兄不可能再复生!说再多也无济于事!”青炎将兵刃狠狠摔在地上。
史战不敢反驳,只是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件东西,缓缓打开。
“王爷,这时您在那夜交给卑职的,说如果您战死,卑职就要将这面战旗继承下去,作为最后一位北府儿郎。若是您没有战死,便将它还给您,王爷,卑职知晓您心中苦痛不已,想念去了的弟兄,但这面北府的战旗,还是要还给您!”
青炎没有伸出手,更没有踏出半步,如果接过这面黑旗,就代表重新接过责任,再次为南赵守疆卫土,曾经做下的决定便会烟消云散。
赵璟也知晓,可他不敢开口,他害怕会刺激到青炎,害怕他会越过史战越过战旗而去。
赵灵儿与上官飞燕也不敢开口,前者虽不知晓二十年前的阴谋,可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哥哥偶尔间颓废的脸庞让她看的揪心不已,无论做出什么决定,她都会全力支持自己的哥哥。而后者是在场第三个知晓内幕的人,西凉那夜的篝火旁,青炎的话还缭绕在她的心间。
百官不知其中原因为何,却也不会在赵璟没有开口的前提下,擅自画蛇添足。
身份卑微的百姓,他们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为何并肩王不接过战旗,他们唯一明白的是,如果不接旗,也就代表并肩王不会在跟他父亲一般,成为南赵的守护神。
这个后果,谁也不愿意看到,更不敢去想。
赵玄策失踪的这些年里,被两国轮番欺负,过着惶惶度日不知何时会灭国的生活,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等来的赵玄策之子,并且他不弱于其父,这两年无论是在哪个战场皆是战功卓著,犹如冉冉升起的将星。
“王...王爷,您怎么不接旗啊?”
这一声询问虽然很轻,可在众人心中仿佛是一道惊雷!
寻声望去,发现是一名手夸箩筐的少年,显然是个普通农户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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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
“你是...送我包子吃的少年?”青炎回想起对方的身份。
在出征之前的朝会那天,这位少年被赵骧的侍卫统领大伤,最后在通济门外为了感谢青炎的出手相助,将自己的午饭赠与。
“没、没想到,王爷还、还记得我。”少年显然承受不了成千上万的注视,除了话说不利索,脚步不受控制般向后退去。
“你来。”青炎缓缓招手,脸上难得浮现出些许笑意。
少年来到身前后,青炎与当初一般蹲下来问道:“你为何想让我接旗?”
“因为王爷您说过的,让我努力进入岳棠书院,到时候每天都会见到您,我说想成为像王爷一般的英雄,可您不接旗的话,我不就失去目标了么?”
众人闻言后,才知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竟然跟并肩王有这等渊源,并且还寄予厚望,许许多多心思活络的官员已经计划着该如何笼络对方。
“我啊,累了,以前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以拯救所有人,但到头来,我连自己的弟兄们都救不了,我不想在承受这样的痛苦,你能明白吗?”青炎没有把对方当成孩童,而是当作同龄人,平起平坐的人。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是不是领兵打仗太累了?正好我这还有几个包子,若是您不嫌弃,就都吃了吧,当初您可是十分中意的,想来吃完之后,王爷您就不累了,若以后再感觉累,我就再做包子送给您。”
打开箩筐,发现几个包子已经凉个通透,少年脸上的表情极为尴尬,不知是否还要送出去。
“你说的啊,咱们一言为定,要是我再觉得累,你就来请我吃包子。”青炎擦了擦眼角,一手一个抓起包子狼吞虎咽起来,可无论手背怎么擦,眼泪都止不住的留下来。
“好吃,还是那个味道,果然吃完之后,我的心好受不少,真的谢谢你。”青炎拍了拍少年的头,站起身来道:“别忘了你我的约定,岳棠书院见。”
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少年单纯的心并不知晓整个对话的含义,愣愣的望着。
“你叫什么名字。”
身旁突然传来询问声,少年回过头看去差点吓得把箩筐扔出去。
“小小、小人叩见——”
赵璟托起对方瘦小的身躯,与青炎一般蹲在地上含笑问道:“无需多礼,你还没有说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孟了,了却心思的了。”少年强制让自己不尿裤子。
“孟了,我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手中的包子,咱们南赵最后的柱石便会崩塌不在,你是我的恩人,也是南赵的恩人,谢谢你。”赵璟发自肺腑的感谢,可因大庭广众之下若不控制情绪,很可能会给这位少年带来灭顶之灾。
少年只觉得今日好多事情都不理解,“我脑子很笨,不知晓您的意思,但只要我没做错事就好、没做错事就好。”
“你何止没做错事,你替我还了债,替一位老人还了债,你手中的几个包子在寻常人眼中不过几枚铜钱,可在我眼中,就是用太初宫来换都不会有丝毫犹豫,还有,再次谢谢你。”赵璟拍了拍对方瘦小的肩膀,跟随青炎的脚步走去。
在此之后,董歃、赵灵儿、上官飞燕、诸葛暮云许许多多的人对少年表示感谢,尤其是两个女孩,就差没亲上几口了。
最为夸张的是史战这些人,直接向少年单膝跪地低下头颅,致以皇帝与青炎外最高的礼遇。
周围百姓不乏有精明之士,窥破了几分真相后将其告知给身边的人,无需片刻,前来迎接的无数百姓都知晓刚才究竟有多么凶险,若不是在最后关头出现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并肩王十有八九会退出金陵,归隐乡野。
......
就这样牵着墨雪走进金陵,走进熟悉的街道,身后跟随的百官与百姓没有任何人离去,就这么形成长长的队伍,想把并肩王送回府上。
城中街道左右,许许多多没有赶出城围观的百姓自发站在两侧行注目礼,他们不清楚刚才城外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南赵的守护神终于回来了,以后的日子无需担惊受怕。
当行到东坊外的广场时,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孤独的站在道路中间,静静注视着缓缓走来的年轻王爷。
青炎骤然加快脚步,来到对方身前后双膝跪下,“学生驽钝,给先生丢脸了。”
含笑的苏桔没有拉起青炎,语气一如既往的调侃:“你也知晓自己驽钝?当初那意气风发的劲头哪去了?”
“此战过后,学生明白自己不过是肉胎凡身,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需要学,不然还会出现类似下场。”青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将身段放到最低。
“还行,苏某身上知错就改的好品德你倒是学了去,只要知耻而后勇,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何况这一次并不是你的过错,就算是苏某摆在你的位置上,也绝没有你做的好!”苏桔大笑着拉起青炎,“涨脸啊!你小子不光仗打得好,就连苏某那个欠揍的师兄都被你玩的团团转,真是涨脸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