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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4章:父子之争

张士贵是弘农卢氏县人,出生将门世家,是隋朝大都督张国之子。他虽然有一个二十岁儿子了,但是他本人还没到四十,正值人生的巅峰时期,人长得身材魁梧、脸如紫铜,武艺十分高强,还精于左右骑射之术。

他虽然在轰轰烈烈的反隋浪潮中,也于家乡聚众反隋,但是在遍地草头王的年代里,只是自领了大总管之职,并没有自称王称帝,一是他野心不大;二是他所在的弘农不具备称王的条件,北面的并州、西面的关中是李唐所有,东面的河南郡是王世充的地盘,而南面则是“吃人魔王”朱粲。他在三大势力的夹缝中生存,以至于这三大势力都想拉拢他。

面对这竞相拉拢的三大势力,张士贵首先把朱粲排除了,朱粲这家伙和他的军队连人都吃,简直是禽兽不如,看似声势浩大,实则是不得人心的冢中枯骨,迟早为人所灭;其次是王世充,王世充当时和关东士族一致护杨倓登基,关东士族当时对杨倓的支持,不弱于关陇贵族对李渊的支持,又因为杨倓是杨广的亲孙子,所以当时的声势确实要比李渊高,实力也不比李渊差多少,但王世充和关东士族之所以能够合在一起,是因为杨倓,日后不管哪一方稍微强势一点,另外一方就接受不了,迟早会因为利益不均而分道扬镳,看似庞大的实力和潜力,也会在内斗之中消耗殆尽,再加上王世充处于李渊、杨侗、李密、萧铣、朱粲的包围之中,不管他进攻哪一方,另外四大诸侯都有可能捅他刀子,所以王世充的环境不比张士贵所以的弘农好多少,这也注定他难有大作为。

而李渊,与王世充恰好相反,首先、关陇贵族支持是李渊本人,而非当时所立的傀儡,两者同心同德,皆是志在天下,统一之前不会出现矛盾;其次是李渊有一个稳定大后方,不管是关中,还是并州、益州皆有关山之险,是属于只有他打关东诸侯,而关东诸侯打不进去那一种;虽然李渊周边有杨侗、刘武周、郭子和、张长逊、梁师都、薛举等势力,但是除了杨侗和薛举之外,大家有突厥这样一个共同主人,而杨侗又给拥兵百万的突厥牵制,只要主仆众人联手把杨侗搞死,那么余者对李渊几乎没有多少威胁……所以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李渊都比王世充有前途。

再加上张士贵又和窦家有比较深的关系,其父张国能够当上大都督,就是窦家推荐,所以当窦轨来信,张士贵理所当然的投降了如日中天、前途无量的大唐王朝。

至于杨侗,张士贵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一是杨侗没有招他这个反隋分子;二是杨侗太会作死了,取得一点成绩之后就飘了,不但和天下世家为敌,就与拥有百万控弦之士的始毕可汗斗狠,早晚得死。

但如今,人家不仅活得好好的,各种作死也一一现实了,而且马上就要干死他张士贵以前最看好的大唐王朝。

这次张士贵主动对薛万均发起进攻,其实用意有二,一是打破被隋军步步逼近的被动局面,借助天时、地利之便,歼灭一部隋军,使大唐王朝有个喘息之机;二是以退为进,让自己来吸引隋军注意力,使南方的侯君集有从容撤退的时间,但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损兵折将不说,侯君集竟然还在盘石县。

张士贵意识到自己太过突进,这才急忙退兵,但他想退,薛万均却不答应了,开始步步紧逼而来,这时候向侯君集求援似乎不现实,因为他似乎还指望自己去救援。

向金渊军求援同样也不现实,金渊军是李瑗刚刚拉来的三万新兵,要是出了城,正合苏定方之意,况且,如果金渊如果能南下资阳,为何不先灭了苏定方?

张士贵发现自己无援后,也只能自救了,他命令元仁师退守西边的车免城,与资阳城连成一片,自己则率主力进驻普慈城,继续当元仁师的后军。

普慈城是县治,也是渡安居水最便利之处,这一段安居水最为平缓,而且河床不宽,用木筏就能轻易渡过安居水。只是虽有安居水为天然搞垮河,可是自文帝统一天下至今,蜀中长期不受敌争威胁,防御需求不大,再加上杨广重心在四塞、李渊重心在北方,使普慈城已有几十年没有修缮,城墙非常老旧单薄,甚至还有多处发生了坍塌。

张士贵退回普慈城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军民把坍塌腐大桥朽的部分城墙清理掉,然后用沙袋堆砌,建立一个比较简单的防御体系,同时还在安居水西码头建立第一道防线,与此同时,又命儿子张瑱带兵训练夜间守御战,防止隋军夜间夺城。

天刚蒙蒙亮,普慈唐军主将张士贵便在百余名亲兵护卫下来到安居水码头前巡视,对岸便是连绵不绝的隋军大营,薛万均在他抵达的当天,也逼到了对岸,要不是对方没有船只,张士贵哪有时间组建防线?但尽管如此,形势对张士贵依然十分严峻。

“父亲!”这时,儿子张瑱来到他的身后。

张士贵回首看向儿子憔悴的面容,凝声问道:“将士们训练得怎么样了?”

“回禀父亲,孩儿这几天都在训练夜间攻防战。但只能说是小有所成”张瑱的声音越来越低。

“‘小有所成’?你知道小有所成会死多少人么?”张士贵的目光渐渐变得严厉起来,沉声道:“这只是训练,要是真正作战,就完全不同了,我军武器装备、作战经验、士气斗志都不如隋军,所以你务必要按照实战要求来训练,也要让将士以实战来对待。”

张瑱辩道:“父亲,‘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道理孩儿明白,也知道所谓的‘小有所成’是对将士们的身家性命不负责,但一支能征善战的精兵不是朝夕所能练成…所以时间是我们目前最为紧缺和宝贵的东西。然而,我们时时刻刻都在把时间白白浪费掉,对此,孩儿也是有心无力。”

“为何有心无力?”张士贵有些奇怪的看向儿子,在大唐青年俊杰之中,若只论武略,张瑱绝对是个中翘楚,哪怕是李渊以前极为看重的李道宗,与他也是属于棋逢对手的水准,只是李道宗所学较广,不止武艺、兵法学得不错,在律法、礼律、政务等方面,同样有不俗建树,因此才稳压张瑱一头。

更重要的是张瑱一直跟在父亲身边,所以带兵打仗方面也有充足经验,能力和经验都有,只是目前还欠缺打破常规的魄力,简单来说,就是张士贵给了方向之后,张瑱往往可以完成得很好,甚至比那些经验大将都好,但要是没有人去指挥,暂时还没有处理和解决各种突发问题的能力,这是经验上、阅历上缺失,可以用时间来弥补。但以后要是没有打破思维束缚的局限,终究难以成为独当一面之才。

但现在的问题是,张士贵已经给他方向了,按照以往的经历来说,张瑱应该可以完成得很好才对,可现在居然说‘有心无力’,这就让张士贵觉得意外了。

“父亲,孩儿没有得力将校,自己一个人,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让那么多士兵熟悉一种以前所不会的战法。”张瑱说出了自己的难处。

“这……”张士贵心中为之一闷。自打李渊起兵以来,唐军处于一种逢隋必败的窘境,哪怕连一场局部战争都没有赢过,李唐王朝屡战屡败的结果,不止是疆土、人口、民望、士兵,不有大量能征善战的将领,如今李唐王朝,已经没有大将可用,别说是统帅级别,就算是次一点的将军,也都伤亡殆尽,余下之将,已经很难挑起一军主帅的大梁。

虽然李渊在与关陇贵族、关东士族、南方士族斗争中取得了辉煌的战果,赚得盆满钵溢,并把他们的土地均分给佃户、奴隶,获得低层百姓的广泛拥戴。但是唐朝军队是以关陇贵族为基础建立起来的,比如说窦轨、窦抗、窦琮、柴绍、李仲文、刘弘基、李高迁、李安远、长孙顺德、桑显和等等军中大将,要么是关陇贵族子弟,要么是关陇贵族的门生、假子、家将、家奴,而构成军中骨骼的高、中、低将官,也多是这类人。李渊打赢内斗之战后,担心这类人效仿独孤卿云、独孤彦云、独孤武都,起兵造反,于是对军中将校进行了彻彻底底的血洗。

李渊和李元吉父子在这其中究竟制造了多少冤案、杀害了多少无辜者,根本没有一个确切的统计数字,但作为一场李渊认为关系国运的镇压运动,其规模之大、涉及面之广堪称史上罕见,入蜀以后,因考虑到军队承受力已经接近极限,同时大血洗的目的也已基本达成,所以镇压浪潮开始趋于缓和,甚至也在不同程度上对一些人施予恩惠,拉拢到一批人。然而李渊并没有从根本上认识到军中大血洗会给军队、唐朝造成危害巨大的影响,是以余波一直延续到玄武门政变前夕。

虽然在这个过程,一些有识之士认为这会间接帮到隋朝搞垮唐军,可李渊却觉得益州天然封闭、路况恶劣的环境,让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必担心隋朝进攻,可以安心清除内忧、训练强军、发展民生,是以并没有就此罢手。

而经历了外战损失、李渊大清洗,除了窦氏派系还在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关陇贵族已经濒临灭绝;这对乐见其成,并在暗中推波助澜的隋朝没有丝毫影响,可对唐军的打击和危害却比并州之战、关中之战、东征之战还要高出无数倍。

危害的主要表现,就是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军队骨干损失巨大,在中层、低层将校奇缺的情况下,致使一些低层武官连提数级,一些统率十人的什长,晋升为统率两百人的校尉,甚至统率千人的郎将,而一些校尉则是一跃而为一军主将。

这些破格提拔上来的新晋将校,潜力如何估且不论,单是看他们在训练中把军队带得乱七八糟,就可看出这些人并不胜任当前之职,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他们都是骤登高位的人小武官,现在让他们越级带兵,跟强迫稚子做成年人的活并无多大区别,如今只是训练都把军队带乱、不能迅速组成阵形,要是到了战争之中,又如何能够临阵应变?

所以张瑱此刻所说的“没有得力将校”,无疑也是点出了整个唐军最关键的要害之处。

“唉!”张士贵叹息一声,遥想当年,我大唐王朝麾下人才济济,屈突通、李秀宁、李仲文、李孝恭、窦抗、柴绍等人自不必说,此外还有窦琮、刘弘基、长孙顺德、史大奈、慕容罗睺、李安远等人亦是猛将,单论大将数量来说,可不比大隋王朝少。

再看如今,张士贵、侯君集已是大唐王朝拔尖的了,但在过去,他们二人连挑大梁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没有大将也就罢,更过分、更让人沮丧的是军中连最基本的中、低武官也没几个像样的,都要是没有得力将校层层带领和指挥,哪怕给他百万大军,也是一击即溃的乌合之众。

一想到这些,张士贵之前因为防御体系建成而激起斗志,也渐渐的淡了下来

这仗,还怎么打?

“熟悉战阵、临阵经验也丰富的郎将、校尉、旅帅、队正现在少得可怜,新战法是越练越乱,孩儿认为还是不练为好。”张瑱又建议道。

“练自然还是得练的!”停了一下,张士贵见儿子还没走,不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还有何事?”

张瑱见四周皆是父亲的亲兵,且离得远,便鼓足勇气道:“父亲,孩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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