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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刀记

这是一篇有关我近期手术的记录,希望对大家能有些帮助。

大约在20年前的时候,我妈妈是附近一家小门诊的护理,我经常在吃过晚饭之后跑到她那里去玩。有一次一个刚毕业的年轻医生捏我的脸,发现在我的右腮部位有一个米粒大小的肿块,他说,这东西叫做脂肪瘤,很常见,好发全身,用不着管。

因此之后的二十年来我一直把这个小东西当做亲生的脂肪瘤看待,并没有做任何检查。所幸它也一直潜伏在皮下,平时看不出任何异常。直到前两年前的时候,这颗“脂肪瘤”开始慢慢长大、慢慢会让我觉得,我的右边腮帮子变大了一点了。

或许影响盛世美颜,我决定把它割掉,因此查阅了一些资料,知道这個瘤的位置不好——正在丛生而敏感的面部神经,有可能引起面瘫,于是选择了鼎鼎有名的成都华西医院。

我们俩去的那天是阴天,挂号、排队、看医生。医生摸了摸,说,你这个不像是脂肪瘤,倒像是囊肿,去拍个片子吧。

结果和自己所想的不同总是叫人有点心慌,我俩走到走廊里打开手机查,哦,囊肿啊,似乎也不麻烦,于是松了口气。

下楼做彩超。躺到床上之后做彩超的姑娘手持仪器开始在我脸上滑来滑去,我则在心里想取这个囊肿是要全麻还是局麻?会不会很可怕?得花多少钱呀?

就在这时候她的动作停了,转脸喊另外一个年纪稍长的同事,小声说,诶?你来看看?

看看?看什么?有什么了不得了么?我的耳朵一下子就竖起来了。

她同事走过来盯着屏幕瞧了瞧,两个人开始咬耳朵,只依稀听得到“血管”、“血流”之类的东西。

我心里就觉得一跳,因为之前无论觉得是脂肪瘤还是囊肿,我知道里面都不该有血管这玩意的。

过一会彩超拍完,出去坐在走廊里等结果。她在高兴地玩手机,我没对她说什么,也开始玩手机。

等一个小时去拿结果,我大致一扫,发现最底下的文字是“疑似多形性腺瘤”。

我的心里一跳,觉得这东西是不是就是肿瘤?转脸看她,她脸色也不好。于是我俩一起默契地再打开手机去查,哦,还真是肿瘤。

这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回到楼上门诊的时候,那个给我看诊的医生已经下班,赶紧跑到隔壁诊室问另一位正在收拾桌子的同科医生。

医生接过报告看,脸上神情很轻松:哦,腺瘤嘛,没什么。

我问,这个是什么类型的肿瘤?

医生说,很常见,手术切掉就好,术后住院七天,一万来块钱啦——还是医保报销前。

我那时候没法做,就问医生,那,我等几个月过完年明年再做行吗?

医生说,没问题呀!

医生下班了,我俩走出医院,一打量,彼此脸色都不好看。时候我说她“你那时候神情凝重,看起来要吓死了”,她说我“你那时候明显故作轻松来安慰我,搞得我更紧张”。

回到家之后开始查“多形性腺瘤”,知道这是一种好发于腮腺部位的常见肿瘤,大部分是良性。根据检查结果,我右腮的这个边界规则,活动性良好,不痛不痒,说明既没有恶变,也没有侵袭到面部神经,应该是一个良性肿瘤——这肿瘤大部分也都是良性。

这样子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想,肿瘤嘛,本来就分良性、恶性,也不是一提到肿瘤就想到“癌”,切掉就好,没啥大不了的。

可是查出来结果之后,心态就忽然变得不一样了。大概每一个年轻人都会觉得,肿瘤之类的可怕的词儿离自己会很远,尽管生活中时常能听到,可没几个人会觉得那东西真会落在自己身上。可现在忽然落在我身上了,叫我觉得自己挺倒霉。有时候对自己说,嚯,我长了肿瘤!你们谁长过?有时候又对自己说,唉,怎么偏偏是我长了这东西,别人都没事儿?

接着做任何需要长期规划的事情的时候都觉得提不起劲。码字的写到得意剧情,脑袋里正在想几十万字之后这个人物该怎样怎样,忽然肿瘤二字凭空跳出,一下子把我的得意洋洋打消。于是就长出一口气,开始脑袋里反复想查过的资料,自己脸上那东西的现状,再对自己说,良性、良性、过完年就切掉,没什么!

还开始觉得肿瘤开始疼。一上火心情不好就微微疼。这件事倒叫是叫我领教了另一个新奇的领域——原来心理状态能对生理状态产生这么巨大而明显的影响。确诊之前二十年它一天也没疼过,不小心撞上都毫无感觉,可一旦确诊之后,竟然第二天就觉得微微疼,且一疼疼了一个月!

这么惶惶一段时间之后,今年过完年,3月份,我决定把它切掉。要去医院的头一天晚上她例行又复查资料,结果发现我们之前找错了医院。

做多形性腺瘤比较好的医院的确是华西,可华西有好几个医院,我们应该去的是华西口腔医院的头颈肿瘤科。当天晚上开始挂号,才发现这个医院的号难挂得可怕,一个多星期都抢不到。

直到清明节的晚上九点多,要出去给我妈妈烧纸钱。写完祭帖之后我看了一眼她在桌上的照片,她也在看我。我就拿起手机打开华西口腔的医院公众号,点挂号,看到有一个预约选项是绿色的,就点了“预约”,然后一个星期没抢到的号就莫名其妙挂上了。谢谢妈妈。

过几天去医院,看了医生,医生同样直言要手术。

其实这个手术除去肿瘤本身之外,麻烦的还有面部神经损伤的可能性。我问医生,大夫啊,我听说做这个手术有可能导致口眼歪斜,面瘫且终生无法恢复,那,这个可能性有多大?大夫对我说,别的医院我们不清楚,在我们华西口腔,这种可能性是五千分之一。

好,华西口腔,全国第二,真是霸气。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摸了摸我的肿瘤,说,嗯,边界嘛……活动性还不错,但不排除恶变的可能。好了,你们去楼下办入院等排期手术吧!

办了入院登记,被告知要等床位,一到一个半月。

回到家之后煎熬就开始了。总是想着医生那一句“不排除恶变的可能”。其实在此之前我自己也想过这种可能性——15年以上的多形性腺瘤恶变概率已经达到9.5%,何况我这个近期生长速度还是加快了。这叫我对世界和人生的看法都改变了,开始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并无天命。一些可能落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一样可能落在我身上。

从前看到车祸、泥石流、空难、偶然因素引起的意外,都觉得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时候意识到,在灾祸中去世的那些人,一定每个人也都是这么想的。我行事更加谨小慎微了,甚至路过路边摊瞧见有煤气罐的时候,都要快步走过以防偶然爆炸被波及。还开始认真地关注自己的身体状况,去检查从前一些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毛病小问题——当然这些也查出了另外一些比较严重的问题,不过不在此篇之列。

本月,即6月的时候,医院终于给我来了电话,叫我入院。

于是在家里备了猫粮猫砂和水,两个人拖着行李箱去住院。

以下有关住院详情,我说得详细一些,以防(最好没)有人用得上。

入院之后被告知因疫情防控需求,陪床家属及病人在进入10层肿瘤科病房之后就不允许再外出,如果家属外出,就不可以再回来,也不可以中途换家属。

我们不大走运,被分到一个七人病房,病床在中间。床位有一张蓝色可放折叠椅,晚上就给陪护家属睡。

我俩进入病房站在病床边发了一会儿呆,看到同病房几位病友脑袋包得严严实实,人人都从脖子里探出一根血色引流管,把体内鲜红液体引至一个小球里,觉得恐怖极了。

然后撕掉床上的塑料膜,收拾行李,放各种用品,隔壁左边床位陪护的大姐告诉我们该如何打饭,去哪里丢垃圾。收拾完东西坐到床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干嘛。

过一小会,两人被管床医生叫去护士站询问病情。简短几句之后被告知,多形性腺瘤这个级别的手术,按照本院现在的规定没到静脉注射抗生素的级别,需要口服抗生素。并且问我们有没有家属在外面,可以去楼下一楼买七天量的抗生素,送上十楼门外,再由外面的护士取进来。

这是我很想吐槽的第一个点。我俩大活人都在医院十楼,药房就在一楼。可因为规定,却非得要其他人从别的地方跑过来,再在一楼拿药送上来。成都这么大,还明天就要用药,这不麻烦吗?我说我俩在成都既无亲属也无朋友,医生说,那伱们试试京东买药吧。

于是头一天的一下午都在研究怎么买药中度过。找跑腿买药,跑腿表示买不到。点附近外卖药店买药,他们不外送抗生素。最终在京东上买了,又知道第二天到了之后要先放在医院门口快递架子上,再等每天下午四点钟由工作人员统一取了,把外卖分发到各病房,可同时又被告知“有可能丢”。

所以,提示,如果有人要入院,提前买好抗生素以防万一。

搞定了买药的事,我俩的心情好点了。其实是因为管床医生那一句“你们这个级别的手术不能静脉注射抗生素”——一下子觉得对华西口腔来说蛐蛐多形性腺瘤不过尔尔,甚至只要口服药物就可以了。

于是我们开始听同病房的人聊天。左边床那位大姐正在和人聊天。

她说了几句,忽然将手一划,看向我,又看向其他人:……来了咱们这一层,咱们这个病房的,基本都是。医生都不说,只跟你说是囊肿。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追问一句:那到底是什么?

那大姐用为难又心照不宣的表情看了看我,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她说的应该是癌。

我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红了,转脸看她,都从彼此脸上发现了恐惧的表情。“来了这层的,来了这病房的,基本都是癌”?搞毛呀?

我俩凑到一起,想相互安慰安慰,可是一时间似乎又找不到什么可安慰的,又只好各自去看手机。我随便点开百度,也不知道划了什么东西,然后发出一声明显又轻松的笑声,好叫她觉得我并没把刚才那句话放在心里,现在又立即被什么有趣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好在又熬了一小时,主刀医生也找我们去谈话。

主刀医生是个高个子,开始给我详细说手术可能存在的风险。

比较坏的情况,他说,就是肿瘤生长的时候包裹住了面部的神经。这种情况,我们为了把肿瘤切除,是要连神经一起切掉的。因为多形性腺瘤外面有一层包膜,如果把这个肿瘤切开把包膜弄破,以后就很可能会复发。

当然大多数的情况,都是面部神经紧贴着肿瘤生长,这样我们就可以把面部神经保留——但是书中可能会碰到,术后面部神经会轻松受损,然而这都是可以恢复的。

我问,如果是最坏的情况,术中切断了神经,那还会接上吗?

医生抬手在自己耳朵后面比划,你看这儿,有一根神经。出现了那种情况我们就会把这根神经取下来,用来接。不过这之后你的耳朵就会麻麻的,然而也没什么影响。

我问,神经接上了,能百分百恢复原来的功能吗?

医生叹了口气说,神经再生这个挺玄学的,说不好。

我说,那能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吗?

医生叹了口气说,挺玄学的。

我也叹了口气说,那我如果是最坏情况,我希望把肿瘤切开剥离我的面部神经,我不想面瘫,以后复发也无所谓。

医生叹了口气说,复发了再做,就很麻烦了,会形成一个核。

我叹了口气说,我还年轻,还不想面瘫。

医生叹了口气说,这些现在都看不出来,都得等手术的时候才知道。

我叹口气,刚要说,医生就叫我回去了。

恐惧大多源于未知,和医生这么谈话之后,我就不大恐惧了。或者说是把对“癌”的恐惧,转移到了“面瘫”这件事上。肿瘤生长了二十年,我觉得大概率把面部神经保包住了。

这叫我以后签售的时候怎么办?我总是自夸盛世美颜,结果读者见到的是个口眼歪斜的,也许以后都不会再看我写书骗人了。

当天晚上12点过后禁食禁水,但很难入睡。病友们半夜会吸痰、咳嗽,偶有检测仪滴滴报警。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由护工领着病人和家属去楼下做检查,不许乱跑。因为要全麻,所以拍了胸片,拍了肿瘤的彩超和强化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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