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如今的病体,想到此生再难一统,完成年轻时的夙愿,曹操不禁剧烈的咳嗽起来。
曹操的咳嗽令曹仁顿时大惊,他就要连忙去呼喊医官,但曹操却再次止住了他。
曹操将掩在口鼻处的手掌拿下,只见在他的掌心之中已经有着些许腥红。
这一幕令曹仁愈加着急。
曹仁惊急的神色落在曹操眼中,他只是笑了笑,而后澹定的将手中的血液擦在一旁的锦帕上。
他纵有雄心壮志,他纵有惊天韬略,但岁月不饶人,英雄已经迟暮,为之奈何?
他挥手让曹仁上前,来到他的榻上坐下,他有话要对曹仁说。
在曹仁来到榻上后,曹操用无奈,伤感的语气对曹仁言道:
“子孝,为兄恐怕难以痊愈了。”
这时曹操不再以王自称,而是将自己当成了曹仁的兄长。
曹操的这句话刚一说出口,曹仁眼神中已经充满了惊惧,他拼命地摇头道:
“不会的,不会的。”
“兄长我们回邺城吧。”
“回到邺城,弟弟为你找寻天下最好的名医。”
“等兄长养好身体,兄长再亲自南征。”
“到时候,弟弟定为兄长牵马执蹬,为兄长先锋。”
“兄长一生中经历了那么多难关,此次定然也能安然无恙的。”
他的语气中已经带着些许哭声。
曹仁的话,落到曹操耳中,他苍白的嘴角不禁流露出些许笑意。
也许他不像刘备那般有着义贯金石的异性兄弟,但他亦有个对他真情实意的宗亲弟弟。
一生杀人无数的他岂是畏死之辈?
只是在死之前,他要将一些事做好。
曹操看着曹仁,对其说道:“吾的身体自己清楚。”
“人固有一死,死不可怕。”
“只是为兄有两忧。”
“一忧是担心无法将这十万大军安然带回中原。”
“当初吾带你们千里跋涉南征,那如今自然也要将你们安然带回中原。”
“现在的刘备,已经不可小觑。”
“一年之中,他连续取得汉中、公安两场大胜,威望已着,士心已服。”
“且彼现在麾下智谋之士无数,梁道虚实之计策或可瞒他一时,但长久之下,难免有被识破的风险。”
“如今我军是该退军,但在退军之前,为了魏国将来吾还得做一件事。”
“趁我近几日身体还有余力,你命梁道为吾修书一封给刘备,就说吾要在这汉水之上,与他一见。”
“只有吾出现在两军面前,我军军心才能稳固,而刘备疑心亦才能消除。”
在听完曹操这么说后,曹仁用担心的目光看向曹操,他关切地问道:“可是兄长的身体?”
面对曹仁的关心,曹操言道,“不碍事。”
“吾身体虽不如以往康健,但只是简单会面,还是并无问题的。”
见曹操如此说,曹仁立马点头领命。
而后曹操伸出手掌拍着曹仁的肩膀,他的语气已经不复刚才的澹然,变得沉重起来。
“子孝,万一吾无法回到邺城,你要记住吾今日所说的话。”
“当今之世,三家分疆,已与春秋战国无异。”
“三家之中,我曹家最强,而经公安一战后,江东孙氏已然最弱。”
“虽经汉中失利,然论地域之富,论兵力之众,论人才之量,我曹家依然冠绝天下。”
“只是因为连年征战,中原元气未复,故我曹家的国力不能全力发挥。”
“而刘备虽然占据荆益两郡,荆益两州地域虽广,但大多为不毛之地。”
“地域虽广刘备而不能尽其力,是以,将来子桓继位之后,你务要提醒他,不要轻易起刀兵。”
“要先专心发展内政,休养生息,储蓄国力。”
“子桓将来只要派遣良将,安心守住关陇、南阳、淮南三处要地,令刘备与孙权不要夺去这三处之地任何一处,那么天下大势依然在曹家。”
“天下富庶之地、人口稠密之地尽在北方。
只要子桓能安心发展十年国力,十年之后,南方若起兵十万,北方或可起兵三十万。
以北方之国力,足以正面击溃任何敌人。”
“而在三处要地之中,务必要守住关陇所在。”
“关陇之地,多良马,亦易出骑卒。”
“刘备与孙权战力所缺者,便是骑军。”
“若无骑军,北方多平原,南方之兵在北方就无法驰骋。”
“不足为患。”
“切记,切记!”
曹操说完后,又重重的拍了几下曹仁的肩膀,而后最后郑重嘱咐道:“一定要守护好,吾打下的基业!”
曹操犹如遗言般的嘱托,令曹仁眼中的泪珠开始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
他来到榻下,对着榻上的曹操不停叩首,口中郑重承诺道:“臣谨记,臣谨记!”
见曹仁已经完全放心的记下了他的话,曹操的脸上方才有放松之感。
来日之事谁也不能预料,他今日只是为魏国的将来未雨绸缪而已。
他于榻上挥挥手对着曹仁说道:“去吧,去吧。”
曹仁领命,就要起身离去。
可就是这时曹操突然言道,“令梁道在信中言明,吾亦要见糜旸。”
听到这句话的曹仁身形一顿,但他很快领命而去。
虽然他不知道曹操为何想见最近那个声名鹊起的糜旸,但只要是曹操的命令,他都会忠实的执行。
在曹仁离去后,曹操坐在榻上回忆着往昔,他嘴里喃喃自语着: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当年他起兵时,为的便是天下重归一统,当初许多人以此诗句来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许多年过去了,当年嘲笑他的人,已经尽皆化作黄土。
随着口中的不停呢喃,曹操的眼神已经渐渐坚定。
既然这一代无法一统,那就将志向传给下一代,就看最后三家,谁会胜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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