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看似平凡的中年男人嘴里,唐纸得知了一段几乎跨越了上百年的故事。
两百年前工业革命爆发后,煤矿、石油等材料成为了重要的物资,从原本的无人问津变成了供不应求的重要商品。
一百多年前,一家名为九根矿业公司的创始人,偶然发现了江边的这座小型煤矿,于是承包了这一片区域,开始在这里开采。煤矿的开采之维持了五年就开采完毕,矿业公司又顺便想在这里建立一个船厂。
但是一个叫顾远之的年轻商人也看中了这块土地,要在江边建立码头,两方为了抢下这块土地的使用权,展开了很激烈的斗争,最严重的时候,两人的人手甚至都举起了棍棒,险些大打出手。
大半年的争夺之后,九根矿业的老祖柳老四走通各种关系,终于要拿下这块土地了,但是顾远之眼见竞争不过,就不择手段,栽赃陷害说九根矿业的老祖勾结了妖族,还想要谋害王朝命官。
证据其实本身是不足的,但是却因为柳老四本身是普通人,加上矿产本来也是最大程度地用在工业生产上,所以他一开始就坚定不移地支持工业革命,采用的所有器材都是机械。
在那样一个工业革命才爆发不过几十年的时代,修行界和工业革命党派的人们对立问题极其尖锐,当时宣判此案的法务司**长就因为老祖这明确至极的立场,而非常不公平地宣判了罪名成立,所以最终九根矿业的老祖就被判除了死刑,顾远之也就建立起来了属于他的黑湾码头。
黑湾码头风生水起,九根矿业公司则随着老祖的死去而紧跟着没几年就破产倒闭,但是其中的一条矿道却一直遗留了下来,因为矿脉的尽头也是在皇都里几片山林,并且至今那里也都还没有开发,所以本来早就该被处理的矿道,也就很荒唐地一直荒废着,再后来也就被慢慢遗忘。
“我就是九根矿业公司的创始者的后代。
我是个平凡的人,但我去世的爷爷以前是个三流的术器师,同时也做一些建造业的活儿,当年黑湾码头的人让他来修建货仓,我爷爷看见这黑湾码头繁盛的样子,心怀仇恨,于是就把趁机把三号货仓和地下那一直没被处理的矿道给连通了起来,方便我们偷取黑湾码头的东西,我爸爸从小就带我来偷过不少货仓里的水果。”
“再后来不学无术的我,便来到了黑湾码头上班,想着从内部也能够更方便地进行盗窃,这些年也确实偷了不少东西……”
唐纸冷声打断了他:“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你跟我舅舅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话还没有说完……唐少侠,你听我说完……”柳伞仿佛是个沙包一样连连摇晃起来,卖着笑脸,“我来到黑湾码头上班之后,我又认识了不少人,也包括你舅舅,当然,我发誓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你舅舅。
加上我经常去酒吧喝酒,在机缘巧合,我和皇都禁卫军刘国言统帅手下的几个兵,也逐渐认识。
因为可以偷到码头一丝走私的精神毒物还有烟草,那些士兵可能因为平日里生活枯燥,压力很大,都非常好这口,所以他们就和我建立了密切联系,我通过矿道偷出来的这些毒物,每次就趁着相约喝酒的机会,以低于市面价格三分之一的价钱卖给他们。因为每次都偷得不多,所以这么多年也没有被发现什么。”
当听到禁卫军统帅刘国言这几个字的时候,唐纸就蹙紧了眉头,从来没有想过,事情忽然之间就扯上了禁卫军,而还牵扯上了禁卫军统帅。
虽然他不知道刘国言是谁,但他知道统帅的概念,统帅率兵数量足达千人……
禁卫军的职责是捍卫皇室安全,是皇室贵族的贴身包围,里面的士兵无一例外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而能够成为禁卫军统帅,他自然也只能是强者中的强者。
“去年的四月应该是,我记得很清楚,应该就是四月,因为那时候正好那批违禁的毒品刚好运送过来,也就是那段时间,那统帅和手下几位士兵下达了命令,要几位禁卫军士兵寻找一个人,那个人越普通越好,最好不能有家室,要求没有存在感,哪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不能造成麻烦,就是越普通越好,而最主要的要求是,那个人必须是心地纯粹,越纯粹越好。”
“那几个士兵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统帅会下达这样的命令,但是作为军人就是服从命令,所以也费劲心力地去寻找,然而要找到这样的人实际上极其困难,其中一个士兵恐慌无法找到统帅要的人,一次在酒吧和我交易的过程中,喝醉了就和我说了这样的事情,我忽然想起来,在我们码头里,就存在这样一个人……”
唐纸的脸色寒如冰面。
瞅见唐纸的脸色,柳伞惊恐地求饶:“我错了!少侠我错了,真的,我们一直以为陈连环无亲无故,因为他平日里话不多,也没结婚,从来没有提过家里人半句,我也就以为他无亲无故,加上他心底善良,完美符合他们的要求……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会死啊!我是真不知道他会死!”
“是我财迷心窍了!是我财迷心窍了!可我也是第二天,第二天才知道会死人的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是我知道陈连环会死,我绝对不可能出卖他的,绝对不可能!要是我知道,您是他外甥儿,打死我我也不敢啊!
我说的句句属实,您要是不相信,您可以去问那几个士兵,您可以去问刘统帅,也可以去问我老板,我第二天被吓惨了,要是我提前知道,我怎么可能被吓成那样!”
死亡面前,无论是肥头大耳的码头老板,还是这位相貌朴素的中年男人,都只剩下一副面孔。
唐纸冷笑了起来,道:“你们或许并不是因为知道我舅舅无亲无故,而是你们很清楚,我舅舅的亲人都普通到了尘埃里,所以选定了他为下手的对象。”
感受到唐纸话音中的冰冷杀意,柳伞更加恐惧地尖叫起来道:“我错了!唐少侠我错了!我很崇拜您的!真的,我家里还有您的海报,我家里还有您的海报,我还买了您的同款衣服,我是真的不知道陈连环会死,我是真的……”
唐纸脑中全是舅舅那慈祥温柔的音容相貌,而所有的一切,又都仿佛摔下的镜面,分崩离析。。
唐纸默默地站起身来,手指轻轻捻拢,一滴灵生水的水珠便聚集在了指尖,他二指一弹,这滴水便飞箭般爆射出去,砸在了柳伞的面门上,这位昨天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才醒过来不过一个小时的男人,顿时间又昏迷了过去。
耳边终于安静了,唐纸身形佝偻地走到了湖边,坐在被骄阳晒得有些暖和的草地上,看着这片清澈的小湖泊,一言不发。
有的人为了钱,把自己的同事出卖;有的人为了自己的生意,面对勤勤恳恳的员工无辜死亡,却选择沉尸江底。
所以人有什么资格嘲讽其余种族的人是低等生物?人和人们口中邪恶的妖和魔,又有什么分别呢?
还是大叔说得对,不能以种族定善恶,只是虽然自己明确明白这点,可是当自己的舅舅就这么因为同胞而无故去世,还是让他的心脏痛苦而愤怒地抽搐。
湖泊中一只鲤鱼弹跳起来,溅射起来的水花在空中折射出了一道彩虹。
现在事情的矛头又指向了这位名叫刘国言的统帅?只是这个事件该怎么再继续调查下去?这个统帅为什么莫名其妙要找这样一个人?舅舅莫非就是他杀死的,还是这内里其实还是有什么误会?
禁卫军乃是皇室禁军,不参与王朝战争,唯一的作用就是保护皇室的安危,保护皇宫的安全,其位置之高……根本不是自己这双手所能够触及。
团团迷雾,越来越难以维持下去的查探,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又该从哪里开始下手?
唐纸感到自己无比的疲惫,也无比地头疼,这场案件的调查,似乎变成了一场不知长短的旅程,自己要做的事情似乎只是不断地顺藤摸瓜,而还不能确定如此摸下去,是不是能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是无论如何,舅舅的仇必须要报,舅舅死去的真相,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彻查。
唐纸长长地吐了口气,这吞噬自己的漩涡,似乎变得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