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墨轻轻地摸着自己的大腿,好像没肿,回去定要上些药才好。
院子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高媛见孙成斌如此行事,只觉得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一松,另一股惆怅却涌上了心头。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不怕别人耍横斗狠,有空间在手,她怕什么啊?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大不了鱼死网破、远走高飞。可人家这般以礼相待,她就没法子了。怪不得柴文道叔侄俩老说她心软可欺,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来者是客,既然不是恶客,就该有基本的待客之礼。等孙成斌被人请进门落座之后,见到终于敢把小脸露出来的两个孩子,忍不住热泪盈眶。
高媛无语地看着一个大老爷们在自己面前红了眼圈儿,还掉了几滴眼泪,忍不住腹诽,难道这个年代的人不讲究男儿有泪不轻弹?还是说人家这样的表现才算是合乎社会规范?
孙成斌见一大两小三张脸愕然地看着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侧过头去擦一擦眼泪,转头又对高媛致谢:“多谢柴娘子大仁大义,将这俩孩子养在名下,能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
他可没听错,俩孩子都是管她叫娘的。肢体语言也骗不了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眼前这位妇人是真心实意地疼爱两个孩子的。
高媛大约懂了,看来人家气势汹汹而来,怕是以前误会了什么。人家都已经这么客气了,又没造成什么损失,她也不好意思揪着不放。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俩孩子的相貌瞒不了人。本想着这个地方没有人认识他们,等过几年孩子长大了,模样变了,再在外面行走便是无虞,谁知道会有点墨这个变数?
孩子的直觉最是敏锐,范诚阳很快就注意到了气氛的变化,看来这些人不是来抓自己的?好奇心占据了上风,他便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打量起坐在桌子对面的这个男人来。
他和成年男子打交道的时候极少,以前的生活里除了一个亲爹范俊丰,基本上就没有别人了。
孙成斌对他温和一笑,舍不得把视线离开两个孩子的脸:“这是旭哥儿,这是阳哥儿吧?”
高媛低声答了句:“是的。”对俩孩子道:“这位孙叔叔,是你们爹爹的至交好友,你们得见礼。”
范诚旭看了看孙成斌,又看了看高媛,见她温柔地笑着,眼睛里充满了鼓励,便鼓足了勇气,往外走了几步,对着孙成斌行了个上揖手礼:“旭哥儿见过孙叔叔。”
范诚阳也走了两步,跟在哥哥后面依样画葫芦:“阳哥儿见过孙叔叔。”
“好,好,好孩子。”
孙成斌又热泪盈眶了。浑身上下摸了半天,摘了一个玉佩下来,又递过来自己常用的一把折扇:“叔父今日来得匆忙,也没给你们准备什么。这个你们拿去玩儿吧。”
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地看了看高媛,见她点头,才道谢接了过来。
孙成斌平复一下心情,想起来自己原本的目的。早先想的那一套行事显然是不能用了,人家根本不是想出卖俩孩子换赏钱,而是俩孩子的救命恩人呢。
“不知当年北关是个什么情况,还请柴娘子解惑。”孙成斌拱了拱手,北关的消息扑朔迷离,有说范俊丰为了钱的,有说他是为了权的,还有人说他是被人哄骗的,可都是指向他的确是叛国的。深知老友为人的孙成斌怎么可能相信?若不是位低言轻,又离开了督察院,他早就一本接着一本地递折子跟那些人打嘴仗了。
高媛叹了口气,低头对范诚旭兄弟俩道:“你们两个,到院子里玩一会儿可好?”
孙成斌立刻懂了,对着点墨示意。点墨上前,忍着腿疼笑道:“两位小公子,奴才叫点墨,由小的伺候两位小公子到院子里玩儿可好?”
高媛轻轻地道:“去吧,娘和孙叔叔有正事说。”
等点墨把范诚旭兄弟俩带到院子里去了,高媛才低声把自己在北关城看到的事情慢慢地讲了,自然只说了跟范俊丰父子有关的部分,别的一律没提。
到最后又补充道:“还有一个陆夫人的丫鬟叫夏竹的,当时也一并被我救了。只是到了晋中之后,她去了一个通判大人家找亲戚,被人家轰出来了。她就说要到京城去找两个孩子的外祖父家,却是再也没有了消息。”
“通判?姓什么?”孙成斌一颗心随着高媛的描述忽上忽下,到最后满腔的愤懑无法发泄,搁在桌子上的手紧紧地攥成个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牙关紧闭,一双眼睛能喷出火来。
听到夏竹去求告却被人轰出来,更是狂怒难耐。
“好像是姓王,他家夫人和肃国公夫人是亲戚。”高媛答道。
孙成斌立刻知道了是哪家,暗骂一声又问:“夏竹是何时走的?”
高媛想了想:“大约就是去年这个时候,有一年了。”
“一年?!”孙成斌惊呼,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久。
高媛点头:“嗯,一年。她说是去京城找什么陆少卿的,是跟着京城的虎威镖局一起走的。当时说陆少卿家是俩孩子的外祖父家,定不会放着俩孩子不管。却不知道为什么,再也没有了消息,就连一封信也没有来过。”
“一群贪生怕死之徒!”孙成斌骂道,对高媛道,“陆家不必管了,王家更是指望不上。这俩孩子如今姓柴?”
高媛愣了愣,明白他误会了,急忙解释道:“不是,姓柴的是我家的两个孩儿,这俩孩子还没上户籍。我想着等过两年,他们的模样变一变再去上户籍,免得让人认出来。”
这倒是个老成之举,孙成斌表示认可:“你家还有俩孩儿吗?”
高媛笑道:“是啊,都在青山书院读书呢,准备明年去试试考秀才。”
“旭哥儿和阳哥儿怎么没去上学读书?”孙成斌继续问。
“青山书院不好考,先在家里读一年书,明年旭哥儿再去考。”高媛有问必答,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这是她早就为俩孩子想好的。
“然后呢?”孙成斌步步紧逼,“考青山书院也是要看户籍的。你怎么打算的?”
“这个啊,”高媛也早就想好了,“考书院之前上户籍就行了。”
“以何名何姓?姓柴吧?”孙成斌紧盯着她的双眼。
“自然是姓柴的。”高媛毫不退缩,“这就是我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