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城众人俱都面露尴尬,独无花灵蝶的踪迹。姑苏城知她蒙召留宿栖凤馆,料想亦随之登上凤台,是以不见。
轩辕独大吵大闹,旁若无人,陆仁贵赶紧唤随从将他扶下来,对姑苏城笑道:“侯爷一早便喝高啦,将军勿怪。”
姑苏城乜他一眼,淡道:“看来城尹大人接待忠义侯,也是鞠躬尽瘁了。”
陆仁贵进士登科,舞文弄墨的本领不逊于这位刀笔吏出身的镇东将军,岂不知他言外之意,射的正是“死而后已”的一个“死”字?扶正乌纱整了整蟒袍,不慌不忙道:“下官今日出城,偶见道旁牛蹄印中竟有鲋鱼,不知将军见否?”
“牛蹄鲋鱼”四字,指的是死期将至。市井流传:皇后身怀密诏,抵达江南之日,便是镇东将军府易主之时;届时须是将军无头,抑或十万精兵易帜,犹在未定之天。
民间耳语固不足信,但陆仁贵是中书大人心腹,自接管越浦以来,这天下五道首屈一指的河港重镇,涓滴油水均未沾过姑苏城的口,直接由陆仁贵派人解往京都,镇东将军只好变着花样,从五大家身上刮出资脂来。这话自陆仁贵口中说出,威吓之意更加露骨,今日封山的又是中书大人的亲弟陆东流,闻者若胆魄不足,怕已是愀然色变。
姑苏城仅只一笑,怡然道:“江南何处不见鳞介?我倒没特别留意。城尹大人善修佛法,想必已上奏朝廷,欲决央土三江大堤,引水来救鲋鱼了?”
陆仁贵听出他话里“远水救不了近火”的意思,想起这位镇东将军手段雷厉,常情难度,悻悻闭口,一径冷笑。
与会的达官显要一一向中央主台行大礼之后,次第入座,忽听一声长长的号角呜鸣,杂以镯钹经声,饶富异国风情。
山门之外,礼宾官大声诵唱:“镇南将军到!五道僧团到!”
远远抬来一乘通体饰银、珠光宝气的软轿,缀满玛瑙翡翠的嬅锦逢盖之下,似是踞了个小小人儿。及至近处,众人才发现轿上之人一点也不小,生得身躯奇胖,腰围足有三两名成年男子之阔,肤色乌黄,布巾缠头靴尖弯翘,服饰充满南陵风味,连好用香料的习惯也是;软轿之至,迎风送来一股浓烈的焦檀熏香。
他之所以看起来小,盖因软轿大得惊人,足足要十六人合抬,竟比一辆双驾马车还要大。软轿在莲塞前停落,轿上的肥胖男子带着一名六、七岁的男童滚落地面,伏首叩拜:“臣一镇南将军夏流,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台之上,左金吾卫中郎将陆东流身着正三品紫袍,佩金鱼袋,足蹬官靴、腰跨飞凤剑,似是倾耳听罢纱帐里皇后娘娘的旨意,朗声道:“承旨:镇南将军夏流远道而来,跋涉辛苦,平身!”
他内功深湛,声音远远送出,纵是场上千人熙攘,仍是清晰可辨。
“谢娘娘!”
夏流携了男童,一路气喘吁吁地爬上髙台。姑苏城垂眸一瞥,冷哼道:“去南境看守驿馆,倒成了南蕃模样。”
身畔沈碧君好奇心起,低声问:“那便是镇南将军么?那位……是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