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尴尬的骚乱,最后以鱼诗兰咬唇忍笑、推着安生将他撵出门去告终。
小渔屋的门板再打开时,沈碧君已换过一身粗布裙裳,低头跟在鱼诗兰身后,小脸烘热,一路从额头红到了颈根里,不敢与他目光相对。安生不知馨儿与她说了什么,但她对这位将军夫人一向很有办法,索性交由她处置。
三人结伴回头,不多时便遇上重新编整启行的护卫铁骑,队伍中已不满百人,暂时舍下了伤患尸体,向四面派出斥候,加紧搜寻夫人与阳顶天的行踪。任宣见夫人平安无事,大喜过望,问了事情始末:沈碧君被发狂的阳顶天掳走,鱼诗兰四处找寻,遇上了担心而来的丈夫,两人在江边的渔屋发现夫人,却没见阳贼的踪影,将军夫人吓坏了,并不知道阳顶天去了哪儿,所幸并未受到伤害,这套说辞自夫人口中娓娓道来,实则是由三人的行动中各取一部份拼凑而成,每人说出部份实情,牵涉狙杀的则予以略过,而负责将这些“事实”的起、承、转、合连缀起来,使其听来通顺合理的重要关键,还须着落在任宣身上。
对任宣而言,他并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是谎言,当他向姑苏城禀报时,他所说的都是真话。安生三人须确保自身相关的部分是事实,联系这些事实的片段虽未必为真,但只要任宣深信不疑即可。
从那日姑苏城自承有读心之能后,安生虽未全信,但一直把此说当成是严肃认真的正经事来防范,因而得出这套破解之法。倘若姑苏城只是信口开河,凡事皆以此法应付,不过浪费些许时间、心神而已,但若姑苏城当真身负异能,这层工夫便能发生作用,仍是十分划算。
一行人回到越浦城外,见一向熙攘的城门附近布满重兵,层层层层警备,军丁居然还比百姓多,才知出了大事。
守城的门将一看是将军夫人的车队,喜出望外,忙上前奥报:“约莫半个时辰以前,末将们接到急报,说是皇后娘娘已上了敬天山,住进栖凤馆,明日将召见将军。将军让末将派出快马,四处找寻夫人,请夫人立即回城。”
众人面面相觑。
皇后一行虽说克日将至,这几天满载各式御用器物的车队已陆续抵达,部分东巡的女官、内监也先一步进驻栖凤馆,为接驾一事预作准备,但也不是这样说来就来的。
皇后娘娘无声无息上山,越浦大小官员、奉召前来参加四府竞锋的贵族王公,通通没来得及接驾。此举不就摆了镇东将军府和江南道府台司衙门一道,朝中若有好事之徒,想借机参二府一个“不敬”之罪,纵使不致扳倒了姑苏城、尉迟恭,也够两人烦的了。这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皇后行事一向宽和,进退守节,也没什么特别的立场针对,父兄至亲立于朝堂者众,她却从未讨过一个官儿、挣过一份封赏,皇上对镇东将军一向不怎么待见,她还帮着说过几句公道话,弄得皇上有些下不了台。
对照她进驻敬天山的唐突之举,个中蹊跷,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姑苏城接获消息,派出快马去截妻子的车队,但沈碧君等早已绕道藏宝镇,自是找不到人。沈碧君心想:“尉迟大人才出得藏宝镇,便带越浦衙役先行离去,难道他事先接获了线报?”
思忖之间,车队已回到驿绾前。
安生让鱼诗兰先退回枣花小院,这也是计划的一部份,以减少姑苏城问出实情的机会。自己则在厅外候传,由任宣陪同沈碧君进入。姑苏城听得门房通报,许久的怒气再难按捺,正欲相责,忽见妻子换过了一身粗布衣裳,双眼红肿、形容憔悴,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觉蹙眉:“发生了什么事?”
沈碧君眼眶倏红,累积了一整天的担惊伤疲忽尔爆发,体力精神再难负荷,两眼一闭软软倒地,竟尔晕厥过去。姑苏城忙唤人将夫人抬入房间歇息,又请了大夫来,一边听取任宣的报告:听完之后凝神片刻,突然开口:“你的脚还好么?”
任宣吓了一跳,没想到将军先问自己的伤势,俯首回答:“托将军的福,应无大碍。”
“去请越浦城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针药,诊金由府库一应支付,五百两以下毋需请示,迳行办理。此事视同军令,连坐施行,大夫治不好,我砍了你们的头。”
姑苏城一向节约,连他自己经年用药,也花不了五百两的诊金。任宣听得一怔,抬头愕然道:“将军!属下不……这……”
姑苏城重哼一声,不耐挥手,打断他的支吾。
“你莫想错了,这是为了让你早点回来当差。眼下是什么时候,岂容卧病在床!若非顾念你护卫夫人,才受得此伤,单治你个‘弃职怠守’的罪名,便不用杀头,也要足你两百军棍、刺配北关!”
拈起桌上一枚竹牌扔去:“限你三日之内返回述职,不得有误。接令。”
任宣双手接过,拄刀俯首:“属下……得令。”心情激动,身子微微一抖。
姑苏城视若无睹,容色已较先前平霁,淡道:“还有,罗成一回来,立刻让他来见我。唤安侍卫进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