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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苦斗舍身

路青山还未喘息,颈后寒毛悚立,剑风已至!他回头不及,抄起散落一旁的半截残鼎,猛往身后甩去;双脚不停,反足将地上的残柱、断梁、大块砖石等往后扫,意图稍阻来势。

“奇怪……幽冥魔剑似颇忌阳刚,路大人为何不继续使“熔兵手”?不对!”莫欺霜看出蹊跷,急迫间裙幅翩联,翻出两只差堪盈握的细足,虽着白袜丝履,形状却姣美如裸,诱人遐思。

她乌裙一动,下盘用劲,裙面上曲线浮凸,依稀见得小腹平坦,细雪般的足尖翻飞如扫梅,接连挑起随地散落的兵器,飕飕几声,四柄长剑首尾相衔,笔直射向赵云飞!

赵云飞仰天怪嚎,阔剑颤巍巍一偏,将长剑一一削断。便只一顿,路青山得以缓息,元功到处,火红的右掌挟着滚热劲风,“呼”的一声挡下阔剑一击,乘势飘退。

一抹额头,才发现汗水湿透重衫。“若非代掌门足下神技,路某今日休矣!”

莫欺霜拉他远远退开,轻摇螓首:“能以肉掌接魔剑一击,普天之下,唯有路大人的“熔兵手”。”

路青山满面羞惭,叹道:“本门这一路功夫我还练不到家,运功既耗时,运使又难长久。眼下能对付幽冥的,怕只有寒老而已。”

两人目光齐转,见大殿中寒无衣闭目负手,任由尘灰簌簌落下,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浑不着意,额角青筋隐露,不住跳动,仿佛忍受着极大的怒气,半晌才张开眼睛,寒声道:“寒某人的弟子,只有寒某人说得。哪个再要多话,休怪寒某不留情面!”

不远处,赵云飞还欲开杀,剑魔一声清啸,手持魔教而来,叹道:“云飞!我平生所收四徒,就属你的心志最是澄明无垢,连你……连你也不能摆脱魔剑的控制么?”

赵云飞已不能人语,睁着空洞的双眸吼吼嘶嚎,倏地舞剑扑去,师徒俩又斗在一处。周围横七竖八几具无头尸,鲜血汇成一洼丈余方圆的浅泊,两人踩着血泊舞刀游斗,浆滑声中红漪飞溅,宛若置身炼狱,百花众姝掩面捂口,三丈内无人敢近。

路青山心想:“寒老迟迟不下杀手,虽一时占得上风,但这样拖将下去,终究要生变量。”思忖之间,见赵云飞阔剑横拦,倏忽刺入红刀影中,寒无衣随手压制,肩头却绽出一蓬血花;细细一瞧,赵云飞不仅守得严密,十招里已能还以一、两招,绝非一开始全然受制的模样,形势隐然生变。

他与莫欺霜对望一眼,难掩心焦。

忽听一声断喝,一人加入战团,手持长物硬格阔剑,“嚓”的一声裂帛轻响,前缘被削下小半截,却是一段漆黑硬木,似是紫檀一类。

寒无衣猛然回头,目光如电:“退下!你来胡闹什么!”

来者正是陈长生。他一言不发,抢着与赵云飞换过几招,每一交手便折去一小截硬木,但怪的是:魔剑寄附的兰锋阔剑能断宝剑,却无法一击毁去这条黑黝黝的乌木长棍,剑锋一入木身便微微一阻,纵使稍斫即断,剩余的残枝也绝不裂散,十分耐斗,木上不沾绿光,显然魔剑也无从移转。

寒无衣心中一凛:“金刚木!这孩子……竟是有备而来!”不觉驻足沉吟,任由陈、赵二人越斗越远,渐渐将战团牵引开来。

……

心剑宫的门人不仅容貌俊美,还须博通琴棋书画、医卜星象、机关技巧等百艺百工,才能显现出龙族之后高人一等的血裔。

陈长生除了精擅丹青,对机关工艺也有涉猎。“金刚木”乃心剑宫秘籍所载,伐取上等的金丝楠木,经浸油、曝晒、药渍、熏烤等工序制成,坚如金铁,水不能侵、蚁不能穴,连烈火也不易摧毁,简直就跟炭精一样,质地更韧。

他利用追踪魔剑的十余天里,沿途搜集材料制作,可惜药料不齐,也没有上好的金丝楠木,处处因陋就简;交手片刻,已被砍得剩下两尺不到,两人同招同式、贴身肉搏,陈长生突然着地一滚,抱住了赵云飞的腰。

此举既险又谬,众人看得傻了,都不知陈长生发什么疯。

寒无衣愀然色变:“快回来!你犯什么浑?这般胡闹!”衣袂微晃,也不见他抬腿挪身,整个人就已一跃至两人顶上。

谁知赵云飞还没动作,陈长生却反足踹出,寒无衣身在半空,本能一按他的踝胫,借力飞退,两鬓逆风霜飘,剑目里迸出怒光:“你干什么?”

“师尊勿来!”陈长生抱着师兄不放,闭目惨笑:“弟子不肖,害了三师兄,今日不能再教师尊背上手刃爱徒的污名!除魔之事,请由弟子一力承担!”虎目一眦,嘶声叫道:“狗蛋!”

众人循声回头,狗蛋不知何时已溜到殿门口的骡车上,双手握着一柄小斧,用力斫断棺材上的粗绳,“喀啦!”棺材前端翻开一小块屉板,咻的一声射出一团回旋黑影,去势劲急,轨迹却是弓似的缓弧,飞行间不住嗡嗡作响,眨眼便缠住了陈、赵二人。

黑影飕飕飞转,将两人拦腰紧缚数匝,末端一物撞上陈长生的背门,弹射再加上回旋之力,撞得他闷声一颤,嘴角溢红。那物事落影还形,原来是两枚拳头大的缠藤石块,中间连着一条编索,竟是一只初具雏形的飞铊。

陈长生咬着满口血溢,沉声喝道:“狗蛋,第二条!”

狗蛋吓得面色白惨,尖声叫道:“我……我不要!你没说这会伤着你!我不要!”

原来陈长生沿途削竹锯木,在空棺里设置机关,狗蛋缠着他问东问西,总推说是伏魔之用。

此时一见飞铊缠人,分明是同归于尽之法,后面的机关虽不知如何,却再也不肯发动。魔剑似无徒手近战之能,赵云飞只消倒转剑柄一插,便能立毙陈长生于身下,却只是僵着身子嚎嚎吼叫,巍颤颤的左掌不住拍打陈长生的背心,每一下都打得他唇际迸血,若非铊绳紧紧缠绕,只怕已支持不住。

“狗蛋……”他不肯松手,闭目咬牙:“快!第……第二条绳……快!”

狗蛋抱着小斧拼命摇头,泪珠在大眼中不住滚动。

“快点……狗蛋听话!快砍……快砍第二条绳……”狗蛋禁不住他苦苦哀求,双脚不由自主往棺后挪去,泪珠滚落面庞。

“胡闹!”寒无衣面色阴沉,正要去救,忽见棺上并无“第二条绳”,狗蛋又站到了棺后,陡地想起一物,失声脱口:“痴儿,你竟制成了“飞花箭”!”

自他现身庙堂以来,还未曾如此惊惶,仓促间长身飞起,绕着弧线避开棺材正面,鹞鹰般扑向骡车!

陈长生双目圆睁,回头大喝:“快!”狗蛋被喝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小斧挥落!

寒无衣凌空弹指,“通天剑罡”所至,“铮!”一声斧面歪斜,脱手坠地。

狗蛋一跤坐倒,右腕几乎被余劲震脱,痛弯了腰,抬望殿里,但见陈长生的面孔苍白憔悴,满眼都是痛悔绝望的神色,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蓦地心揪起来,倏忽转过无数痴念,随即容色一冷,似下定决心,左手飞快从靴里抽出一柄短匕,猛将棺后的机关绳划断,倒转匕尖,径往喉间顶去!

寒无衣大袖甩出,隔空震开匕首,“喀啦”一响,反掌将棺材丬角劈得粉碎,却已毁之不及,破裂的第二层屉板爆弹开来,无数簧机角楯四散飞溅,一阵咻咻咻的锐利劲响,仿佛松脱绞紧的牛筋弦,一管径粗如碗的削尖青竹轰然射出,余劲将棺里机括通通毁去,整辆篷车离地一晃,震得棺板裂隙迸钉;而竹箭挟着惊天之威,直射向陈、赵二人!

“飞花箭”是心剑宫最高深的机关器械之一,指的不是弩箭炮石,而是发射弩炮的精密柜具。此箭不用寻常弓弩的弦臂发射,而是以层层机簧绞紧筋索,提供弹射的动力,威力十倍于同等尺寸的弩箭。若于中空的铜制箭管里填入硝石、铁珠夯实,不仅是破砖碎石的绝佳利器,每一射动辄能杀伤百十人畜,如万叶飞花,堪称大杀器。

创制飞花箭的心剑宫先人只留下阐明原理的文字,录于宫中秘藏的匠艺奇书之中,钻研机关术的弟子们几乎人人倒背如流,但实际绘图定规制作又完全是另一回事。

陈长生十七岁时,曾做出一具手肘长短的缩小模型,被宫中的长老们视为奇才,其师寒无衣却当众泼了他一盆冷水:“一尺长的弩箭和一丈长的弩箭,岂可用同样的机构发射?”

果然放大制比后一败涂地,威力连寻常弹弓都不如。他天性佻脱,喜新厌旧,既受了挫折,从此也不再醉心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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