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没有告诉自己杀那些人的动机,但却说那些人必然会来杀自己;如果这就是她十二岁那年曝尸河中的理由,那么这些人从三年前开始就在追杀自己了。她的余生如果想安全地度过,不再受到这些人的扰,就一定要反过来杀掉他们。
师父走后,她也就依照师父所说的话,并不立即踏上追随师父的路途。她知道那玉牌上的六道血槽就是她出师的功名录,用那六个人的血填满每一道剑痕的时候,她将成为新的蚀月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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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奴许完愿,庸玛用急切又好奇的语气问道:“阿加的师父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把你带到我们吐蕃来呢?”
莺奴轻轻地说:“是为了带我来修行。益喜旺波大师不是也用脚走到天竺去修习吗?我也用脚走到这里来修行。”
她这样说的时候,乌策大的僧侣们吟唱的正是益喜旺波翻译的经卷。他曾是吐蕃的贵族,为了教义,虔诚地越过河谷,跨过泥婆罗,到天竺去找寂护大师学习中观宗之法,在寂护那里得到了“益喜旺波”这个法名。桑耶寺落成之后,益喜旺波当之无愧地成为吐蕃第一批出家的僧侣,位列七觉士之首。
莺奴用益喜旺波学法的例子来解释自己的来意,就算庸玛这样知识匮乏的人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庸玛惊喜地叫道:“天呀,阿加将来也会是唐朝的七觉士了!”
莺奴忍俊不,要她将嘴闭上:“嘘,唐朝早已有许多祖师了!”
她们这样一来一去,惹得排在后等着供奉的香客不耐烦,于是互相搀扶着站起,要慢慢地向家里去。庸玛仍然问她:“你既然要来修行,可我知道佛陀是不耕种的,因那是世俗之人的事;他只向信徒们化缘。佛陀也是不织造的,因那是女人的事;他只向百姓要碎布缀起的衲衣。阿加与我们一起耕种织造,如何成佛呢?”
莺奴自然不好说自己并不信佛,但仍然解释道:“我既是世俗之人,又是女人。佛陀不能接受我是世俗之人、不能接受我是女人吗?”
庸玛立即被问住了,吃吃地笑了两声。
她们边说边笑,此时刚刚踏出乌策大的院门,还未走到铁围山墙,迎面遇上一位面色苍白的老妇。那老妇几有九十岁,绕在头上的辫发已经细成一条泥鳅;穿得十分单薄,走路颤颤巍巍,还要到这桑耶寺来。但她的神却又显出几分怪异,似乎已经没有一点人色,没有那虔诚信徒眼中的执着和生机。庸玛迎去搀扶住她之前,还迟疑了一瞬。
那老妇看到庸玛上来搀扶她,并没有道谢,只是径直抬起眼来、劈头盖脸地对着莺奴说道:“释迦自然是不接受你的女儿的,你等着吧!你看看这铁围山里的污秽,都是大梦一场。”
莺奴与庸玛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的批评镇在原地。那老妇挣脱了庸玛的手,但莺奴回头去看的时候,白头老妇的影已经不见了。
庸玛有些害怕,也有点恼怒,回头找不到那老妇了,拉着莺奴就要快步离开寺庙。原本顺顺利利地祈了福,竟然在这时听到如此晦气不敬的话,可不能再被这个奇怪的老妪缠上了。
莺奴却略有徘徊,轻轻地挣脱庸玛的手,低声道:“你快回去,我还不能走。”
她跟随秦棠姬近三年,对掠过旁的杀机有模糊的直觉,猜测那名老妪是抱着某种不同寻常的目的来到桑耶寺的;可她却又与自己擦肩而过,如果这就是那名隐藏在吐蕃的杀手,为什么不在刚才那一瞬抓住自己?
她有好几次希望自己是多心了、只是那藏在心中的恐惧发作了,但始终无法将之从心头拂去。
在佛门妄想杀生是否也是罪过呢?
庸玛不肯让她独自留在这,用力去拉她的手,莺奴只是岿然不动。于是庸玛也停下来,颇有些受冒犯地皱起眉毛,想看莺奴究竟是为什么停驻不前。她看见莺奴的眼睛里,闪着如同警觉的麻雀般的光。
她很快就了解了莺奴那风声鹤唳的心乌策大的围墙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大喊。几乎是听到喊叫的第一瞬,她们就回头拔腿向大内院奔去。还没有来到院前,一阵轻烟般的红雾就从墙头袅袅飘起,那是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