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城南,临时设置的中尉衙门里,最近一段时间总会有惨叫声隐隐约约地传出来,导致城南的居民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大堂之中,中垒丞杨琦正在向中尉王温舒汇报案情的进展。
“中垒丞,赵谦他们招供了吗?”王温舒抬起头来问道。
“王公,各种刑罚这些天里差不多都用上了,赵谦等人还是咬死了他之前对冠军侯中毒一事一无所知。这是近几天的问讯记录,还请王公过目。”说着,中垒丞杨琦将几份帛书递给了王温舒。
王温舒随便地翻看了一下,就直接将帛书扔在了案几上。
这种东西拿出来又能糊弄得了谁,就连他这关都过不了,更别提天子那里了。
他很清楚,天子要的只是结果。不把这个敢于向天子宠臣下毒的黑手揪出来,天子可能连觉都睡不安稳。从理论上来讲,幕后之人能对冠军侯下手,对与冠军侯出则同舆、入则同席的天子下手也不是不能做到,没有一个天子能够大度到容忍这样的事情。
如果中尉衙门不能给天子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他这个二千石的重臣也绝对讨不了好。
“十多天过去了,我们的人在天子銮驾处仍是一无所获,陛下和我想要静候幕后之人上钩的计划应该是彻底失败了。能不能查到真相,就全看我们这里的了。钦犯不招供,那就继续对他们用刑,反正关了六七十人,死一两个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记住,天子和本官要的只是幕后之人的线索。”
“下官明白!”杨琦拱手道。
“下去吧,三日之内给我一个结果。”王温舒挥了挥手,就将杨琦打发了出去。
虽然王温舒一开始就觉得此案查探起来会有些困难,但是也没料到幕后之人的行事手段是如此的滴水不漏。就在他请旨抓人的那天,宴会当日服侍贵人的宦官、宫女中就有几个小宦官已经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并且都是中毒身亡,还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
直到现在,王温舒都不能忘记天子在听到禀报后那种愤怒的表情,幕后之人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简直就像是给了当今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现在都有点庆幸自己被天子留在了蓬莱,同时肩负起保护冠军侯安全的任务。要不然天天都要面对一位随时可能暴起杀人的至尊,这个心理压力也着实是太大了点。
“火候应该差不多了。”王温舒在心里想道。
从一开始,王温舒就和杨琦等下属的看法不一样。
看上去宴会当日服侍贵人的宦官、宫女嫌疑是最大的,那几个自杀身亡的小宦官好像更是从另一个角度佐证了这一点。
可是他就是觉得不太对劲,幕后之人的行事手段确实精密,连中尉衙门的老手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但是这样一个组织严密、行事周详的团伙似乎不应该这么急着就将这些宦官给处置了,线索好像是暂时断了,但是被激怒的天子显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样迅速而周密的杀人灭口,在他看来更像是急着要掩人耳目一般。什么是他们必须要遮掩的,只能解开事情的真相那条线索。假如不在宦官和宫女的身上,那就只能是敬献特产的徐安和庖人魏亭这两个环节有蹊跷了。
这十多天里,宦官、宫女以及那位尚席令赵谦每天都要被狱吏们严刑拷打。徐安和魏亭他们尽管也会上刑,但频率和强度比起那些宦官、宫女而言简直是天差地别。
据他的观察,这两个环节的涉案人等的心理基本上已经是处于一种比较放松的状态。王温舒固然没听过什么温水煮蛙效应,但是也知道当一个人的心理上习惯了这种放松之后很难再紧张起来,可能会很容易就被打开缺口。现在也差不多是收网的时候了。
而且幕后之人必然是盯着中尉的一举一动,这么长时间中尉署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想必幕后之人的心情也多少有些放松了。
就在此时,一个小吏进来通传道:“禀中尉,冠军侯行人陶仲求见。”
王温舒闻言,只是略一沉吟,就道:“既是冠军侯行人,先让他进来吧。”
走进大堂,陶仲站定后躬身行礼道:“冠军侯行人陶仲,见过王公。”
“不必多礼,未知足下此来何意?”王温舒问道。
“禀王公,东郡都尉徐贲今日登门请君侯宽宥蓬莱县尉徐安之过。我家君侯以为,王公此前曾经言道徐安其人与此案并无牵连,还请中尉酌情从轻处置。若是其人事涉此案,王公也不必手下留情。回京之日不远,还请王公速速查之。”陶仲答道。
“冠军侯之意,我知之矣。足下就这样回报于冠军侯吧。”王温舒想了一下后,说道。
“喏!”
等陶仲离开后,王温舒忽然就笑了起来。
冠军侯霍嬗的这个顺水人情做得妙啊,收了一份礼物,还当了一回好人,给贵族们留下一个不计前嫌、宽宏大度的印象。
别问为啥王温舒知道霍嬗收了礼物,此时汉室的官场上贿赂成风,徐贲登门拜访是绝不可能不带礼物的。
只不过这并不重要,陶仲替冠军侯传来的最后几句话才是重点。
和聪明人对话就是这么轻松,刚才的对话虽然只是通过冠军侯的家臣传话,但是也能看出这位年少的冠军侯确实不简单。中尉衙门中都没什么人看出的事情,这位冠军侯似乎是看出了一点端倪。
不过也好,冠军侯既然派家臣来传话,那就表示愿意配合中尉衙门的行事了。接下来就该考虑一下怎么利用冠军侯的这次传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