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得整个村儿里几十户人家除了三叔公等少数几家长辈有绝对权威的以外,家家一度都是鸡声鹅斗,又吵又闹又动手的。
只不过除了沈九林家,其他人家都不是后娘,撒泼打滚儿,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当儿子媳妇儿说到底哪里招架得住?终究还是都败下了阵来,一家都没分成。
但自那以后,村儿当婆婆的几乎都恨上了姚氏宋氏,当媳妇儿的则都对她们又酸又妒,巴不得她们悔青肠子,巴不得她们没有好日子过。
如今眼见不过大半年,宋氏果然就悔青了肠子,又哭着闹着想把家合回来,当然人人都说不出的解气与痛快,人人都巴不得她如不了愿。
三叔公见群情激奋,挥着两只手叫大家都‘安静’后,才又对沈河宋氏道:“当初既是你们坚持要分家的,那一口唾沫一口钉,这事儿就绝不可能再更改,你们休得再胡搅蛮缠,不然你们爹饶得了你们,我也饶不了你们!大河,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媳妇儿拖回房里去,你娘和老四都是厚道人,就算分了家,我相信他们该照看你们的,一样会照看,可你们若再要胡搅蛮缠,把母子情兄弟情都磨光,那就真是休想再沾一丝一毫的光!”
宋氏却还是哭个不住,只不过这回不敢再高声了,只敢小声啜泣,“那怎么能一样,都在一个锅里吃饭与在两个锅里吃饭,怎么可能一样?要是把家合回来,四弟这次拿回家的三十两银子,便该都交到公中,大家都有份儿了,以后等四弟拿更多银子回家后,更是大家都能分到,都能跟四弟妹一样穿金戴银……怎么可能一样,我真的知道错了,难道只有死了,爹娘和四弟才肯原谅我们,把家合回来吗?”
三十两啊,轻而易举就是她被骗了的银子的两倍了,要是都给她,不,能分她五两,他们家日子都不会像现在这般难过,以后彼此的差距会拉到多大,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季善在一旁看到这里,已是彻底无语。
宋氏这是想银子想疯了,觉得所有人的银子都理所应当是她的吧?
关键还能蠢得这般理所当然,疯得这般理所当然,她怎么不上天啊!
之前季善一直以为自己是要离开的,面对宋氏姚氏也好,沈桂玉也好,她们生事时她都是想的息事宁人,花钱买清净,反正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可现在她不这样想了,仗着“我弱我有理”,就一再道德绑架她老公、她娘,一再胁迫他们,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今儿不好好教训宋氏一顿,她也不用混了。
以后她就是银子多得花不完,打水漂玩儿,亦绝不会给宋氏一分一厘!
季善上前一步,正要说话。
就见沈树揪着个男人越众而出,还没走到正中央,便重重将其搡到了地上,这才怒声道:“爹娘,就是这个杂碎鼓动的二嫂在今儿这样的日子闹事,我刚才已经打过他一顿了,请爹娘和三叔公发话该怎么处置他!”
季善见那男人鼻青脸肿的,也依稀看得出与宋氏五官极为相似,上次分家时,她虽因一直在厨房没见过,如今一见之下,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对方就是宋氏那个比她还要没脸没皮的哥哥了!
果然对方一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飞快溜了一眼四周,便忙赔笑起来:“亲家伯父、伯母,我是来贺喜的啊,千万别误会,千万别误会……那个,我妹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惹亲家伯父伯母生气了?您二位只管打骂,只管教训就是,不用管我们家……”
话没说完,已让沈九林冷冷打断了:“我记得上次你们家坚持不肯还借我家老二的五两银子时,两家便已不再是亲家,我们还特地去你们宋家村族长里长那里当面儿说过,请他们做了见证的,所以不要再叫我亲家伯父,我们沈家与你们宋家早没有任何关系了!”
宋大被说得讪讪的,“误会误会,亲家伯父,真的都是误会……我们当初那个,那个不是不想还,是真的拿不出银子来,家里收入少负担大,一年下来不欠债就是好的了,一想到整整五两银子,还不知道要还多少年,心里就慌了,嘴巴也不听使唤了,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这、这、这大家都是一家人嘛,亲家伯父就别跟我这个糊涂蠢货一般见识了吧?”
当初是说过那五两银子算他们家借的,可他压根儿连银子的影子都没见到过,凭什么要他还啊?
他们家也比沈家穷多了,他当然不肯还。
可谁知道沈家老四会这般争气,直接就成了秀才老爷,听说还是考的什么案首,以后肯定要当大官儿呢?
偏偏他之后几次打发了婆娘来见妹子,都没能见着,想把妹子哄转回来都不行,自己又不敢登沈家的门,怕被直接打出去。
只能生生等到沈恒中了秀才,沈家大摆宴席,他要是再不登门,这门亲家就真的要断了,这才厚着脸皮来了沈家村,想着这样大喜的日子,沈家总不好直接赶他走吧,那关系自然慢慢的也就修补起来了。
却不想,妹夫一家竟会做得那般绝,直接让人守在村口,根本连进门的机会都不给他,显然是真不要自家这门亲家了。
宋大霎时恼羞成了怒。
哼,明明那么有,明明就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富户,儿子还眼看要当大官儿了,竟还是把区区几两小钱儿看得那么重,说不认亲家就真不认了,他妹子好歹也给他们沈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了,还给他们家生了儿子,却这般的小气计较,真当他们宋家好欺负是不是?
宋大怒从心中起后,跟着恶也向着胆边生,很快想出了一个给沈家添堵的法子来。
于是特意绕远路悄悄儿摸到沈家附近,再花了几文钱,托了个不认得他的人,替他将宋氏叫了出去,如此这般一说。
本就被沈恒的案首和他轻而易举就拿回家来的三十两银子刺激得夜夜晚晚都在后悔,都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把家合回去的宋氏立时心动了,大哥说得对,就是要人多,娘和四弟为了脸面名声,才会不得不答应她把家合回去。
不然旁人肯定会说娘果然是后娘,就是跟亲的没法儿比,四弟也是,隔了肚皮的就是不一样,发达了就根本不管哥哥嫂子的死活了,他可还要继续考举人老爷的呢,那名声就更重要了。
正好孙家老太婆先到沈家闹了事儿,宋氏震惊鄙夷于路氏竟然有那样一段过去,那她还有什么可拽的,不怪当年会嫁了个儿女都好几个,比她大了快十岁的鳏夫,原来是因为找不到其他更好的亲事了……之余,当众求路氏和沈恒把家合回去的念头就越发强烈,也越发相信自己肯定能成事儿了。
已经让客人们看了一回笑话儿了,还想让客人们再看一回不成?还有那么多体面的客人,娘和四弟但凡还要脸面名声,肯定都会她一开口,就答应她的。
可惜事情发展到现在,分明已经远远偏离了宋氏的预测,也远远偏离了宋大的预测……
沈九林已经该明白的都明白了,对宋大和宋氏的厌恶又更深了一层,指着宋大道:“谁跟你是一家人了?当初是不是误会,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也懒得再跟你废话,你立刻给我滚,以后不许再踏进我们沈家村半步,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一家在清溪待不下去,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不信你就试一试!”
宋大当然信这话,毕竟里长老爷还在沈家堂屋里坐着他是知道的,他就一个一穷二白的小老百姓,岂有不怕里长老爷的?
可沈九林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直接让他‘滚’,这也做得太绝,太狠了,把他妹子当什么了,他妹子以后在沈家还怎么抬得起头来,他们家又还要怎样沾光,怕是连点儿米汤都捞不着吧!
宋大的赔笑就变成了皮笑肉不笑,“亲家伯父,我好歹是您孙子的舅舅,我妹子也好歹是您的儿媳妇,您这话也说得太绝了吧?可见我妹子妹夫平日都过的什么日子,这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当着我这个娘家人的面儿,他们尚且被欺负成这样,平日人少,我也不在时,他们被欺负成什么样儿,傻子都想得到!”
不待沈九林说话,又道:“也是,谁让我妹夫行二,又不占长又不占幼,还不如你们家老三手艺好,有个好丈人家呢,当然爹不疼娘不爱了。可他就算再不讨人喜欢,那也是亲家伯父您的亲儿子,您不能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才是——”
话没说完,已被一旁沈河怒不可遏的打断:“你给我闭嘴,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只想着占我们便宜,只想着坑我们的外人管,你现在就给我滚,带上你妹子一起滚,我这就写休书,在场的大家伙儿都是证人,以后我跟宋氏再无关系,我们家跟宋家也再无关系!”
骂完便气冲冲找纸笔去了。
本来刚才沈河虽气不过动了休妻的念头,想到两个孩子,到底还没下定决心的,但眼下却是再没有任何的迟疑了,他今日一定要休了疯婆娘,一定要与宋家彻底断绝关系!
余下宋氏与宋大都傻眼了,沈河他们自然都是了解的,虽然不爱说话,人却可靠,对妻儿也自来不错,无论如何肯定休妻还是不至于的,却不想……
宋氏立时哭了起来,“大哥,怎么办,我、我、我……”
她要是真被休回娘家了,就娘家那个条件,她嫂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肯定容不下她的,那她不是只剩死路一条?还有她的两个孩子,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
宋大则猛地回过神来,就要拉沈河去,他明明就是来修补关系,不是来结仇的啊。
却让沈恒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面沉如水道:“方才宋大哥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是什么意思,我有些没听懂,你能给我再解释一遍吗?不然我自己解释也成,你只回答我说得对还是不对就够了。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娘是后娘继母,所以才会让二哥和你妹子,受了你所谓的那些气和委屈,对吗?”
蓦地拔高了声音,“我娘这些年对三个哥哥和大姐到底如何,是全村人都看在眼里的,他们自己更是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你却空口白牙的就想污蔑她,只因为她是后娘,因为我这些年念书花了家里不少银子,就一有什么事儿,便拿这一点来说,妄图把这么多年她的付出她的含辛茹苦全部否定抹杀掉,你们的心都是什么做的?我娘她俯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你们任何人,凭什么要受你们这样一次次的抹黑诋毁,颠倒黑白?”
宋氏与宋大都不说话了。
既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更是因为沈恒看着虽一副单薄文弱的样子,此时周身的气势却如大山一般,压得他们根本喘不过气来。
沈恒却还没说完,“都说父母养育之恩大于天,我娘是没有生养三个哥哥和大姐,可说一句他们都是我娘含辛茹苦养大的,这话应该没人不服吧?可你们从来就记不得她的好,记不得她的付出,从来只记得她偏心,记得她是后娘,你们凭什么这么宽于律己,严以待人,在你们苛责她之前,你们自己先反省过可有拿她当过亲娘吗?需要时、有好处时便是一家人,她该一视同仁,挡了你们的路、不如你们的意时,她便是后娘,天生心就是偏的,还每每都拿了我早年念书花了家里那么多银子,你们早年付出了多少多少来说事儿。”
“行,你们非要抹杀我娘这么多年的付出,非要拿了这一点来说事儿我也认了,但银子是我花的,你们冲着我来便是,不要再将我花了家里的银子和我娘这些多年的含辛茹苦混为一谈!打今日起,你们觉得我欠了你们的,都由我来还,但我娘的养育之恩,你们也必须报答,必须孝顺她,再不要让她受任何的委屈,类似的事更是绝不能再发生哪怕一次,否则,就别怪我六亲不认,绝不与之善罢甘休了!”
宋氏不等沈恒把话说完,已是抖得更凶了。
怎么办,四弟也气成这样,她是不是被休定了?
一旁沈石沈树及姚氏温氏沈桂玉等人则都是满脸的羞愧,沈石姚氏沈桂玉自不必说,沈恒的话直如响亮的耳光扇在他们脸上;便是沈树与温氏以往自问问心无愧的,这会儿也免不得自省起来。
能让好脾气如四弟,都气成这样,可见他已经憋了多久,又有多心疼娘,终究还是他们做得不够啊……
沈河怒气冲冲的又回来了。
一回来便将一张纸扔到了宋氏脸上,“拿去,给你的休书,从今儿起,你便与我、与我们沈家再无任何关系。你既那么向着你娘家,那么听你大哥的话,就回去守着你娘家人过一辈子,听你娘家人的话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