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把行李都打开,整理起来,忙完后又把该洗的都洗了一遍,再让店小二给取了干净的褥子和被子来在榻上铺好,天色也就暗了下来,稍后更是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
自然晚饭也没法儿出去吃了,季善遂在问过沈恒想吃什么后,让店小二给他们做了一荤一素两个菜,加两碗米饭送到房间里。
在客栈的第一夜,季善睡得还算安稳,除了一开始有些认床,之后困意上来,也就顾不得了。
倒是沈恒应当睡得不算太好,次日早上起来,眼睑下分明有一圈淡淡的青影。
季善也不说他也不劝他,都到这一天了,他除了自我调节,旁人可帮不上忙,不过她还是决定,今晚一定要给他熬一碗安神汤喝下。
一时吃过客栈给供应的稀饭加馒头咸菜的早饭,季善与沈恒打过招呼,便去昨儿经过的那个小菜场采买东西去了,——沈恒本来要陪她去的,架不住她再四劝阻,说菜场就在客栈旁边,能出什么事儿,让他只管安心看他的书,不要浪费时间和精力。
只得留在房间里,看起自己的书来。
而季善一路往返菜场也的确很顺利,不过只用时半个时辰不到,便带着她需要的一应东西:一大一小两个砂锅,半只鸡,五斤小米,一盒点心和其他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回来了。
沈恒悬着的心这才落回了原地,也终于能全神贯注的看书了。
季善则带着买来的点心找到了掌柜的,“承蒙您照顾,听说您有一对儿可爱的双胞胎孙子,真是好福气,这是给两个哥儿吃的,还请您千万不要嫌弃。”
掌柜的万没想到她这般客气,本就因为她漂亮而对她天生好感,谁知她还这么会做人,眼里的笑立时少了几分客气,多了几分真心,道:“沈娘子实在太客气了,您有这份心,我感激且来不及,怎么会嫌弃?您昨儿不是说要借用小店的厨房吗,只管用便是了,您一看就是个能干的,一时吃不惯小店的饭菜也是有的。”
季善等的就是掌柜的这句话,笑着再次向他道了谢,“倒不是我们吃不惯,而是我家相公下场在即,我想尽量让他吃好一点,那我便再次谢过您了。”
才回房拿了砂锅和鸡,往客栈的后厨去了。
于是季善与沈恒的午饭便不用再去外面吃,或是凑合吃客栈的饭菜了,而是变成了一锅香喷喷的鸡汤和鸡肉末小米粥,再加两道清淡爽口的小菜,自然吃得沈恒很是满足,下午看起书来,都觉得更有精神了。
接下来两日,季善照样午饭晚饭都是自己做,怕掌柜的觉得他们顿顿都不吃客栈的饭菜,时间长了心里难免不高兴,又找到掌柜的,主动把房钱又给涨回了一百二十文,心里这才觉得轻松了不少。
至于沈恒,因为吃得好,晚上有安神汤的作用,睡得也好,到二月十二一早起来,整个人瞧着不但没有紧张萎靡的迹象,反倒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更精神似的。
季善看在眼里,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方稍稍松了些。
只要沈恒一开始把精神与气势拿足了,便已经成功一半了,剩下的一半自然也不足为惧了!
待沈恒穿好一层层的衣裳后,季善便看起他再次检查考篮来,“笔墨砚台镇纸都是带的双份儿吧?姜丝糖一定要多带些,这几日一直在断断续续的下小雨,天又这么暗沉,指不定就要下雪,千万不能冻坏了。晚上睡觉尤其要注意,万不能让被褥被淋湿浸湿了……头一日就吃鸡蛋糕,第二日第三日就把馒头锅盔放在炭火上烤热了吃,这些鸡蛋都是煮熟了的,也是在炭盆里埋一会儿就能吃了,只千万记得拿时不要烧伤了手。”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最后才拉过沈恒的手,套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金镯子和金戒指,“这些东西既能带进考场,那你可要收好了,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指不定就能派上大用场。”
巡考的考官差役们舞弊肯定是不敢的,但譬如弄湿了被褥,请求帮忙换一条,或是在旁的事情上行个方便,想来看在真金白银的份儿上,还是愿意的,毕竟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尤其沈恒还有上一次一进考场就晕倒的“前科”,就算如今他大不一样了,照样要防着万一,有真金白银,好歹能托人带信儿出来给她,以免她在外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忙都帮不上。
沈恒不想季善连这个都想到了,又见那金镯子正是之前路舅母给她那只,忙要推辞,“这些还是季姑娘自个儿收着吧,我用不上的,你只管放心。”
季善却是正色道:“用不上当然最好,可万一呢?我之前本来想另买一只金镯子的,可动辄就要十几两,找不到这么合适的,只好先将就这一只了。这两只金戒指倒是不贵,不过一只也值一二两银子了,还是多少能派点儿用场的,你不要多想,只管先戴好了,现在不未雨绸缪,等大雨真来了,再来手忙脚乱的找伞不成?”
沈恒已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沉默半晌,惟有闷声应道:“我听季姑娘的便是。”
季善这才笑起来,“那换鞋吧,换好了去下面吃完早饭,好早些出发。”
沈恒点点头,走到门口低头要换鞋,却见自己的鞋里不知何时已垫上了一双大红的新鞋垫,虽遮住了一半,还是足够他看到猜到鞋垫上绣的花样正是“马到功成”了。
心里霎时又是一阵激流涌过,“季姑娘,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季善摆手笑道:“这鞋垫可不是我纳的,我还没那手艺,是娘亲自做的。总归你只要记住,我们这些亲人都在背后支持着你,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所以你真的不用害怕紧张,这场考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够了。”
说完便率先出了房门。
余下沈恒本来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见季善已经出去了,正好也不用说了,忙提着考篮,抬脚跟上了她,反正该记住的他早已铭刻于心了。
很快两人便到了一楼的大堂。
就见住在客栈的几乎所有学子都已人手一个考篮,坐在了大堂里,人人脸上也都有明显的紧张之色,连带旁的客人和店小二们的说话声都比往常压得要低。
饶是如此,瞧得沈恒与季善出现,大堂里还是明显静了一下。
无他,实在沈恒太“出名”了些,季善也生得太好了些,便本来有些学子不认得二人的,这两日也足够他们听说沈恒曾经的“事迹”和他有个极其漂亮、极其贤惠的媳妇儿了。
偏二人一般都待在房间里不出门,纵偶尔出门,也都是很快便回去了,压根儿见不到他们的面儿,自然弄得所有人都是更好奇。
沈恒与季善自然都知道大堂为何会他们一出现就安静,却懒得计较,也计较不过来,只是面色如常的到了一张空桌子前放好东西,便自顾盛了粥捡了馒头,吃起早饭来。
大堂内众人见二人神色如常,倒是不好再盯着他们看,再一想人家是好是歹,本来也与他们无关,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县试,且把县试考完了,再来八卦这些有的没的吧。
于是也都继续吃起自己的早饭,低声说起自己的话儿来,很快便让场面恢复了方才的情形。
季善余光觑了一圈,才真正有心情吃早饭了。
快速吃完早饭,季善与沈恒便出了客栈,直奔贡院而去。
本来沈恒那日提到贡院,见季善没什么兴趣,想着天儿又冷又潮,今儿便不欲让她去给自己送考的。
季善却想着万一人人都有送考的,就沈恒没有,他心里得是什么滋味儿,自己此番若没跟来县城也就罢了,可来都来了,再不去送考,算怎么一回事儿?遂坚持要去。
沈恒见她坚持,自然也只能同意了。
二人在寒风中走了差不多一刻钟,同行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后,便抵达了贡院。
就见外面的空地上已是人满为患,车满为患了,时不时还会有人和车赶到。
季善四下看了一圈,低声问沈恒:“今年的人比之往年,是要多些还是少些?”
她瞧着怎么也得一二百考生了吧?
沈恒道:“应当比上年多些,之前夫子也是这么说的,说是今年至少比上年多了两三成的人,不过没关系,我只要跟自己比就成了,所以人多还是人少,于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季善点头笑道:“你这么想就对了,不管结果如何,只要你尽力了,我觉得就足够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验身呢,是谁先排到,便谁先进去,还是叫到谁,谁就先进去,怎么还没有官差出现维持秩序呢?”
“是按排队的顺序一个个验,先在花名册上勾了名字后,再抽了签,对号入座。这会儿还早,官差应当等一会儿就来了……”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又有一辆马车呼啸而至,待停稳后,下来了一对儿衣着极是体面光鲜,生得也极为相似,一看就是兄弟的男子。
沈恒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季善见状,忙低声问他:“怎么了,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不会曾经欺负过他,是旧日仇人吧?
沈恒见问,抿了抿唇,才道:“他们姓孙。”
姓孙?
季善略一思忖,也就明白过来这二人是谁了,既是那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孙秀才的儿子们,也就怪不得沈恒没有好脸色了,连她也摆不出好脸色了好吗?
念头闪过,就见那二人竟朝着沈恒和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季善心里一紧,他们想干嘛?
孙家兄弟已走近了,当中个子高些的那个先就笑道:“沈恒,还以为今儿见不着你了,没想到你竟还敢来,怎么着,还想来交一次白卷呢?”
这嘴巴还真是有够臭的!
季善上前一步,就想骂人。
沈恒却已先冷声道:“你一样是考第三次了,你都敢来,我有什么不敢来的?不过你放心,下次县试你肯定见不着我了!”
“你竟敢咒我!”
孙大脸都气得扭曲了,随即却又笑起来,“是哦,我下次的确见不着你了,这次你已经把自己吓得连考场的门都进不得了,当然也就不会再有下次。而我哪怕这次仍铩羽而归了,至少下次我还敢来,那便始终有机会……”
可惜话没说完,已被旁边的老家人给打断了:“大少爷,您何必跟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见识,白触霉头?官差已经来了,我们还是先去排队吧?”
孙大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什么‘铩羽而归’,他这次肯定会中的!
到底恨恨瞪了一眼沈恒,悻悻的没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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