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众人仍是帮曲夫子整理旧书。
只见那纷乱无序的书简被整整齐齐地摆放进阁楼,众人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感。
只是阿海时不时地就溜出门,到那茗荟草堂外面转悠,对着那青瓦高墙里冒出的一角屋檐遥想连篇。
珊瑚与李修担心他相思成病,但是劝说无用,也只得由他去了。
这日傍晚,曲夫子从书院回来,心情甚是愉悦,拿着个食钵站在莲花池边喂鱼。
李修走过去行了一礼,说道:“夫子,晚辈这几日整理书籍,有几事不甚明了,还望夫子赐教。”
曲夫子随口答道:“什么事情啊,说来听听。”
李修道:“请夫子莫要怪罪,晚辈见藏书里有不少史书古典,擅自翻阅了数本,发现元柳国的史书记载与南芳国的有十分大的出入。”
曲夫子回身看了他一眼,扬了扬眉毛:“虽说史书记载要遵循历史,但是立场不同,看待事物的态度自然不同。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放在历史上也是一样,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也不知道吗?”
李修却道:“这个晚辈自然明白,晚辈迷惑的并不是这个。曾经幼年学习国史,发现近百年来的历史十分详尽,但是百年往前,却是十分粗简,总结下来,就是十二个字,‘厉皇苛政,身死国灭,五臣代之’。”
曲夫子听他所言,停下了往池里撒鱼食的手,问道:“这又怎么了?”
李修皱眉道:“这十二字似乎讲述了一场重大的变革,却如此简略。我问过我的老师,伯云大人,他说此事乃是禁忌,不必细究。我只道在南芳国才这样,这几日翻寻旧书,发现元柳国亦是如此,百年之前之事,似乎并不愿意提及。”
曲夫子道:“既然不愿提及,那你还问什么?”
李修从袖子里拿出一卷轻薄的书册,纸质早已经泛黄,边角也破烂不堪,递到曲夫子面前。
“这似乎是一本宫闱秘史,晚辈在书册里发现,发现里面言辞激烈,语义也难免偏颇,但却细细描述了百年前的事情。”
李修见曲夫子并不接书,继续道:“这上面写着,厉皇原本是一位有着丰功伟绩的皇帝,曾经一统天下,深受万民爱戴,晚年却被五个亲信夺权,瓜分了国土,一跃成为了现今五国的开国皇帝。”
李修出身皇家,自然对自己的家族带着天生的敬重与骄傲,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先祖是惩奸除恶,兴利除弊之人,却哪知这本古书上,把自己的先祖写得如此不堪?
曲夫子见李修面有不甘,便问道:“你相信这本册子上所言吗?”
李修忖度着用词:“虽不甚信,但相信也不是空穴来风。这里面好些内容,都能找到佐证。但要让我立时相信,现今的五国都是强取豪夺来的,我真不知该如何在这世上立足了。”
曲夫子深深地看着李修,良久才道:“伯明先生说你与众不同,我现在算是明白了。”
李修一怔:“师父他跟夫子说起过我?”
曲夫子接过那本册子,手指抚过斑驳的封面:“伯明先生说,你一直有着身为皇子的自觉,虽然你现在已经不是太子殿下,但仍旧不自觉地会把这个责任背在身上,要不你也不会因为祖先的出身而纠结了。”
李修大惊,师父怎么把这件事告诉了曲夫子。
曲夫子不理会他惊讶的神色,继续道:“这种自觉,不是皇室高高在上的那种傲慢,而是一种自我约束的本能,一种承担责任的意愿。你若从小有人点拨,而不是庸碌无为,确实有成为一国之君的潜质。”
李修苦笑一声:“我早已经不想这些,现今只想做一个普通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