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泫如何猜不出来,不过还是凑上前闻了闻,仿佛是能隔着瓶子闻出来似的,之后才回答道:“莫不是九酝春?”
“哎呀!”曹操笑道:“伯霈好眼力,这可是曹某自家酿的九酝春,沛国只此一家!”说着,又趴在姜泫耳边,小声嘀咕道:“此酒九酿,更是精品,相比供奉天子的十酿御酒,要好上许多!”
姜泫懂一些酒,自然知道其中的妙处,十酿太清则无味,还是九酿的好,也不再多言,因为曹操带了女眷,便要重新布置宴席,请曹操一家三口到厅中落座。曹操可不在乎这些,觉得这样热热闹闹挺好,便强行拉着姜泫依然坐在了庭院中,一堆男男女女围着一张大石案,倒也欢闹畅快许多。
等大家伙都坐下了,伊儿还是觉得这样子太过失礼,便拉住了刚要落座的荆蓁,说道:“诸位请用,我与蓁儿到后面便好。”荆蓁也想起来了在外人面前,女眷还是不要同案的好,也连忙点头。
曹操素来敬爱丁氏,想着如果这两个姑娘都走了,那丁氏就算不一起去,留在这也有诸多不便啊,便急忙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曹某家里还比不得伯霈府上规矩多呢,哈哈,同案而食便好,同案而食便好。”
姜泫也正有此意,说道:“蓁儿与伊儿不必如此,此乃家宴,无需那诸多规矩,随意便好,也正好陪陪阿嫂。”
丁氏也随之附和,让两个姑娘留了下来。
众人随意围坐,四个男人们坐在一块儿,三个女眷们坐在一块儿,两个小孩子夹在了中间。觥筹交错、酒来食往,你说些官场秘闻、市井趣闻,我说些边塞往事、乡野奇谈,端的热闹温馨。
曹昂还小,用筷子还不利索,一不小心夹着的一块肉掉在了身上,衣服上也粘了些许酱料。曹操就坐在他左手边,见状宠溺地埋怨了一句,捏起那块肉塞进自己嘴里之后,又掏出手帕替他轻轻擦拭。
曹昂右手边的小元见了,却突然间眼神也不亮了,笑容也没了。从开始到现在,两个小孩儿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相处得都很好,很是融洽,没打没闹的,互相之间说笑不断。大人们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姜泫甚至怀疑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可是这也不妨碍他们跨越家世的差距,学起大人们的谈笑宴宴。可是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小元的心情突然就低落了,哭丧着脸,炙肉和诸般果子也不想吃了。
别人可能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小元是怎么了,可今日的姜泫确实能够理解。
姜泫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咳,小元,”又分别指了指自己、史阿和荆纬,“我、史阿叔与荆阿叔,你最喜哪个?”
小元撇着嘴,逐个看了看三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小声说道:“喜欢阿君和史阿叔。”
“呦呵!”荆纬放下筷子,故意皱着眉头,假装斥责道:“你这小鬼,缘何独不喜我?”
史阿颇为自豪,白了一眼荆纬,说道:“自家长得丑陋,还怪小元不喜?”
荆纬被噎住了:“子泰……”
曹操心思通达,听说过小元的身世,也大概猜出了姜泫的用意,便伸手绕过曹昂,轻轻拍了拍小元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问道:“小元,那曹阿伯、你家阿君与史阿叔,你最喜哪个?”
小元又是想了想,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史阿见状,只是微笑着宽慰他但说无妨。小元这才鼓起勇气,又说道:“喜欢曹阿伯和史阿叔。”
如此,小元的心意大家便明白了。小元父母双亡、孤苦伶仃,遇到史阿之前就饿得在生死线上徘徊过几回,若不是老荆一家三口时常接济,早早就饿死了。如此,年岁不大的小元,却比其他人尝到了更多的人间冷暖、世态炎凉,心思自然剔透敏感。不管是谁人去问,小元都会说最喜欢那个人,但无论如何都会带上史阿,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姜泫又问道:“小元,史阿叔总是敦促你习书练字,荆阿叔却不曾约束于你,你还是最喜史阿叔?”
小元抿了抿嘴唇,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害怕的感觉,隐隐约约是害怕再也见不到史阿。虽然不知道这种害怕是从哪里来的,可还是怕得他快要流出了眼泪。最后,小元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毅然决然。
“好!如此嗣你为子泰之子,你事其如己父,改姓为史,以为螟蛉,如何?”
这话小元听得不是很明白,曹操在一旁翻译了一下:“阿君是说,从今日始,你便是史阿叔的儿子,史阿叔便是你父亲,以后你便叫史元,如何?”
小元这下子听明白了,已经是热泪盈眶、泣不成声,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点头。
姜泫叫了声史阿:“子泰。”
史阿也早有收养小元之意,此时心中激动,却深色肃然,回答道:“姜君。”
“自今日起,于小元你当视如己出,好生调教,若有朝一日成为栋梁,亦是光耀你史家门楣,可否?”
史阿一直很喜欢小元,最先与他相识,又经历过真正的同生共死,真真的是有缘,早就已经当做自己的儿子了,此时哪还有不应的道理。他走到小元身后,跪下身子将小元抱在怀里,对姜泫一磕到地,激动地说道:“谢姜君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