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粒下午就来到蒙大叔家里,寺院不过年,便和蒙大叔提前说好了来他家过年。蒙大叔的家在长水街最东边,也是一座有着小别院的屋子,屋子同样不是很大,是早年居住在这里的人,外出经商没回,老房屋倒塌后多年仍是没人管,县署便收回地契重新拍卖,蒙大叔运气好买下了地方,自己动手建造了这所小屋。
蒙大叔说自己也不是本地人,是早年逃难来的,逃难路上遇到了蒙婶婶,就一起来到这里安家,又寻了活计,勉强度日。
蒙大叔其实读过很多年书,只是他自己不爱摆弄,又长得五大三粗的样子,人人都以为只是个糙汉子罢了。店门口挂春联是为了喜庆能照顾到生意,他觉得自己家挂不挂意义不大,心里喜庆就是了,要不是蒙婶婶坚持,门口就当真只有一个不大的灯笼孤零零的吹寒风了。
当时蒙大叔去买春联,问自己写能不能便宜一些,那店家是个得到过书院秀才身份的读书人,只是数次赶考未中,便安心在家治学,顺便卖卖书籍古玩,春节期间则也有春联售卖,大多是他自己写就。
店家也没有多为难蒙大叔,递出一支笔,只说写坏的纸按双倍价格来算。
蒙大叔接笔沾墨,将两贴联纸镇好,一气呵成。
店家目光呆滞一瞬,恢复后竟然向蒙大叔作揖问道:“先生能否给晚生也写一副,您手中这幅春联的钱就免了。”
蒙大叔想了想,又挥毫写就一贴,留下一半钱就走了。
蒙大叔和陆粒坐在自己做的小壁炉前,蒙大叔喝了一口酒,也是一年难得能喝的日子,笑道:“你是没看到当时周围人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一个读书人拿着笔在杀猪一般,当我写完,又觉得我这猪,杀得还挺好,还有人求着我去给他杀猪,当真是滑稽。”
蒙婶婶突然拍了一下蒙大叔,蒙大叔吓的一激灵赶紧用手捂住酒坛口。
蒙婶婶比划了几下,陆粒已经基本看得懂了,那是叫他别信这个糙汉子在这吹呢。
陆粒笑的特别开心,壁炉里传来的温热,像是没有心里传出来的暖和。
过年了。
蒙大叔像是喝高了,说自己以前也是能文能武,好不风流,只是那时过得浑浑噩噩,现在也记不得过得些什么日子,倒是在这里每天忙碌琐碎小事,充实踏实,还能记得上个月中旬在进面粉时讨价还价省了几文钱,又能买二两酒嘞。
一听说蒙大叔也习过武,陆粒来了兴趣,见缝插针问道:“蒙大叔,要是习武没有法诀配合,只练体魄会怎么样?”
蒙大叔双颊通红,又灌了一口酒,只当是给陆粒说书一般,“习武若是没有内门法诀配合,只去练那筋骨皮,无异于给阎王送命,看着像是一身横肉,皮若金铁,筋软如鞭,其实都是透支体魄的短命鬼,大多活不长久。”
蒙大叔说着来了兴趣,自顾自说道:“有师傅带进门的人运气好些,一开始便知道要先修那一口气,气为道,体和技都只能是术。不过也有修体魄强于气的大成者,独辟蹊径,只是仍不可能离开气,只是主支流之分罢了。”
晃了晃酒坛子,似乎是酒水不多了,蒙大叔脸色微皱,“有人如酒杯,有人如这酒坛,更有人如那酒缸,天生就决定了能盛多少酒,这便是根骨,看老天爷赏不赏这碗饭吃。若是同样都是一个酒壶,也有壶口大小之分,大些就片刻便能灌满,最小能小到针眼孔大小的,便只能吃些水磨工夫,走那勤学苦修的路线,并不是想这样,而是确实没有办法,这就是天赋了。”
“当然,根骨好本就是天赋的一种。”
陆粒点点头,蒙大叔这么比喻就是连他也听得懂了,向着火搓了搓手,继续问道:“那内门法诀的高低影响很大吗?术法的高低呢?”
蒙大叔仰头喝完酒坛中最后一口,打了一个酒嗝,挠了挠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听人家说那些个高宗大派里,内功心法都是不外传的,肯定与那些个江湖半吊子小鱼小虾们有着云泥之别。”
“而且猜也不用猜嘛,同一种剑术或刀法什么的,肯定是境界更高深的人使出来厉害些嘛!”
蒙大叔红着脸又摇摇头,否定自己,“也不一定,就像我白天去买春联,那掌柜的学问肯定比我高深,但是字没有我写得好。但是文武又是不一样的,不好说不好说...”
陆粒一拍额头,他可以肯定了,蒙大叔肯定是读过几年书的,但是习武方面只能是个半桶水,好在他倒是不怎么晃。
最后熬夜守岁的三人,蒙大叔因为喝了酒,刚过子时便第一个开始打呼,陆粒紧接着趴在桌边睡着,蒙婶婶给他们找了两件大衣披盖好,独自打开窗户,还好无风,天上还能看到几颗星星,蒙婶婶双手合十,嘴里碎碎念念却无声,像是在许着新年愿望。
大年初一,陆粒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蒙大叔和婶婶已经在忙碌了,有些过意不去,陆粒赶紧起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却已经闻到了饺子的香气。
吃饺子之前陆粒郑重的给两位长辈拜年,还意外的收到两个红包,本想不拿的陆粒想了想,还是收下了。
陆粒中午就回了大罗寺,见和尚们一个个都挂着红色围巾,一问都说是监寺师叔今年光头可能给冷风吹坏啦,昨晚冷不丁给大家都发了一条红围巾,说是这么多年了,入乡随俗,就算不过节,早该给大家发点御寒的东西了。
陆粒好不容易才在罗汉堂找到方丈,笑嘻嘻拜过年后就伸出一只手,老和尚一脸疑惑,犹豫着还是将手里的木鱼放到陆粒手里,陆粒嘟了嘟嘴,又笑嘻嘻的朝向监寺师傅,还冲他眨眨眼,监寺师傅板着脸说围巾已经没有了。
陆粒失望得转身就要走。方丈笑着问他今天要不要拔筋正骨,要的话就在这里了,省得他走一趟了。陆粒顿时有些心虚,说要不再过两天?
老和尚只是笑着说随他。
陆粒心中盘算一下,元宵过后不久学塾就要开学了,而且近几天寺中不需要做活的。哀叹一声,陆粒收回已经踏出门的半只脚,趴在两个蒲团上。
随着几声惨烈的哀嚎,陆粒又是浑身冷汗趴下蒲团上,不时还不由自主地抽动两下。
一个小和尚正巧有事找监寺师傅,进门看到陆粒凄惨模样,便用怜悯的眼神看他。
陆粒自然是无力挥动手臂,勉强能说话,有气无力。
“去去去…”
小和尚说前殿有事便带着监寺师傅离开了。
悔一方丈老和尚独自打坐一会儿,见陆粒挤眉弄眼,笑道:“怎么,觉得苦了?受不了的话完全可以放弃,或者下山随便找家武馆练练,练些气力做活计绰绰有余。”
陆粒微微晃了晃脑袋,轻声道:“说书先生都说了,那些武馆大多都是骗人的,进门交钱不说,收进去就是干些杂活。而那些江湖门派收弟子条件又高,我更不敢去。”
说着说着陆粒有些赧颜,“其实我之前在那两个老道士那里有得到两本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