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跪在地上,低着头微微睁眼。
目光所至,一袭玉白色的衣袍浸满了鲜血,站在自己面前。
顺着衣角顺上看去,那从来都干干净净的衣袍如今被鲜血染了大半,那清风皓月的面庞也被鲜血染成了污秽模样。
谢昭愣愣的看着云曦,再次扭头去看绛陵殿大门外的景象。
长阶血未尽。
云曦的剑上还在滴答滴答的淌着腥味。
这仙门一队,竟然活生生的被云曦劈出了一条血路。
云曦伸出手,用着极尽温柔的声音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谢昭不肯相信,云曦怎么会杀仙门?怎么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眼前的人还是当初的人吗?
还是那个为了坐稳云氏地位否认自己感情的人吗?还是那个为了坐稳仙尊之位设下计策牺牲青梅的人吗?如今…怎么会亲手断送了这几百年的基业?
谢昭嘴唇颤抖着道:“你…你怎么会…”
云曦将谢昭凌乱的头发轻轻的向后梳了一下道:“沈妙语是对的,我从来都不是仙尊的最佳人选,我心中,无大义,只有小情。”
云曦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用了多少年明白这个道理真相的。
自己虽然从小到大都是仙门楷模,从走路到谈吐,都是仙门标杆。以至于云曦自己都忘了,仙门真正的意义是什么,是维护正义,拯救世间。
自己从怨妒沈妙语的那天开始,他就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只是那骄傲的自尊心在隐隐作祟。而现在,云曦只想保护好心中的那唯一的白月光,哪怕是…哪怕是疯魔的杀尽天下人…
世人多奇怪,喜欢的人得不到,得到了不珍惜,在一起时相疑,失去了怀念,怀念的相见,想见又很晚。终其一生,满是遗憾。
“云曦!你难不成善恶不分了吗!”
仙翁捂着胸口,呕出了一大口鲜血,颤颤巍巍的握着剑支撑着自己不会倒下。
云曦冷冷的答道:“仙翁怕不是还看不清事态吗?从始至终,都是她善我恶,三百年,从未改变。”
“多年前,她几近崩溃的状态下还能保你们一条命,是她不忍。我不一样,你们谁敢上前,我定要他身死魂消。”
一句话,说得毫无波澜。云曦总是这样,无论说什么,语气中总不会激动的。
当年谢昭的死引得沈妙语当场崩溃,但是哪怕那种情况下,沈妙语也控制自己没有杀了他们,只是重伤。而如今,万万没想到杀了半数仙门的,是这个被尊为望舒仙尊的云曦。
谢昭眼眸中再无半分光芒。
其实隐藏在云曦心中的恶,沈妙语知道,谢昭当然也知道。
从小到大,云曦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谢昭一直知道,自己爱上的,究竟是神还是野兽。
但是回首亘古经年的怦然心动,云曦依旧拔得头筹。
谢昭苦笑,那时我鲜衣怒马,后来昏黄暗沉,以为人间不值得。遇见他之后,又觉得人间枝繁叶茂,可最后又让谢昭彻底明白,枝繁叶茂也会老去,触目所望,满身疮痍。
看着眼前的云曦,这个瞬间本身笼罩在他身上的光环黯淡了起来,谢昭努力回想他浑身是光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后来发现,那是第一次见到他时,自己眼里的光。
自己,终究是让云曦,踏入了地狱。
谢昭喃喃道:“我们终究是逼疯了对方,再也回不去了…”
云曦明白,自己踏出这一步,再也无法回头。此生,只愿能保住他就好。
滚滚浓烟弥漫,鬼市似乎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了。
残余的修士们开始慌乱,这么浓郁的阴气是哪里来的?
谢昭抬眼看向四周,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云曦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手,似乎任何事情都不会阻挡他。
云曦轻轻说道:“他成功了。”
谢昭喃喃道:“沈夜枫吗?”
云曦道:“是。”
谢昭无暇顾及云曦这般行为该如何面对,此刻,最棘手的就是这种种的幕后之人。
云曦运气,袖袍一挥,风卷云舒,阴气震散了大半,虽然还是浓郁非凡,但是最起码能看清景象了。
随着阴气散去,眼前的人渐渐浮现。
一身藏色紧身长衫,高束起的黑发透出淡淡的邪气,眉宇之间充斥着英气衬着眼底那冷似寒冰的精芒。
气势刚健如骄阳,身姿挺拔如苍松。
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高出半身的黑色镰刀,散发着震震痛彻心脾的阴气。
谢昭如今是转世的身体,平凡之身,被这镰刀一震,愣是钻心腕骨般的痛。
见谢昭扭曲成了一团,云曦立即催动灵气,毫不吝啬的全部灌输在谢昭体内,能让谢昭短暂的支撑不被邪气入侵震彻身体。
之前还口口声声要找沈妙语当面对质的夏氏几乎是滚着跪道在沈夜枫的脚边,高声的呐喊道:“恭喜殿下得成大业!”
仙翁看到此处,愣是气的又呕出了一口鲜血。
堂堂仙门宗主,跟条舔狗一般匍匐在一个鬼将脚下,夏氏颜面何在?仙门颜面何在?
众修士更是面面相觑,没想到夏宗主果然是仙门内鬼,勾结沈夜枫盗取惊邪珠,引仙门讨伐沈妙语去给他拖延修炼时间!传说中的鬼王圣器,怕就是他手中那寒风凛凛的镰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