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嫔轻轻叹了口气,道:“妾身知道。只是妾身放不下。如今皇后仍旧高高在上,大公主已经出嫁。惦念着那个孩子的,怕也是只有我自己了。”
德妃听她言语中似是对皇后有怨怼之意,又深深地看了几眼施嫔。
“妹妹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孩子总能再有的。”
施嫔笑了笑,道:“妾身已是不敢奢望了。”
她抬眸看着德妃,道:“妾身只希望,能在后宫安然度日。”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待施嫔走后,德妃身边的阮素道:“施嫔突然亲近娘娘,是真的有投靠之意,还是……”
德妃蹙着眉道:“今日听她话中的意思,该还是因为落胎之事对皇后怀有芥蒂。不过这突然的亲近,是有些奇怪。”
“施嫔是不是有段时间常去找郑司制?”
阮素道:“是。娘娘是怀疑……?”
德妃道:“行为有异,必有其因。不管她是真投诚还是假亲近,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她都翻不出花来。”
阮素附和了一句,继续陪着德妃散步。
这边有人踏雪画梅,而另一边的东宫里却传出了些争吵之声。
“母后,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祁敏猛地从位子上站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仿佛不敢相信方才自己听见的话。
皇后祁李氏上前几步,抓住祁敏的袖子道:“那祁政押了济州知府回京,定是冲着李家来的。若是事发,你舅舅就完了啊!”
“你舅舅说,只要、只要祁政将人带不回京城,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祁敏看着祁李氏,甩开了袖子。
“母后你这是让儿子去残害手足啊!”
“那济州知府,儿子一早就说了有问题,舅舅还非要跟他勾结在一处。如今七弟拿到了罪证,不日就要归京。儿子也无力回天,倒不如让舅舅脱冠素衣,去父皇殿前请罪自首……”
祁李氏叫道:“不能请罪!不能自首!这样一来,李家就完了,你以后也完了。”
祁李氏抓住祁敏的手,道:“敏儿,你在朝中都是你舅舅一手扶持着你的。当初、当初你不是也帮着压下去了好几张告济州知府贪污的状纸了吗?如今要做的,也和当初差不多……”
祁敏听见祁李氏提起当初自己为了李家和济州知府所做的遮掩之举,心中越发觉得恼羞和后悔,道:“儿子不察,没能在一开始就断了这祸源。”
祁政这一趟济州之行,祁敏只是以为他是去清剿匪贼。但从礼部那得知济州知府被押后,他也慌了手脚。
其实祁敏不是不知道李家私收官员贿赂,结党营私的事情,但是他向来软弱,无法反驳在朝中一直扶持着自己的亲舅舅。而后来看着那些官员都在朝堂上靠向了自己,祁敏也就不再试着制止李家。
祁敏总想着,这些只是为了掣肘那个在他身后野心勃勃的靖王,待大局定下后,他总有机会再将这些肮脏之事一一清楚。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放任与不察,最终形成了这样大的祸事。这样的祸事,可能会吞了李家,也可能会吞了他。
“父皇如今正在清查吏治。现下与其由别人告发,还不如自己先认了。若舅舅愿意自行去请罪,儿子也会脱冠素衣去求父皇。或许,还能让父皇从轻发落。”祁敏想了一想,说道。
祁李氏闻言,立刻否决了祁敏的想法,大声喊道:“不!你不能这么做!”
“李家不能倒,你也不能倒。我们一定要将此事压下去!”
“母后!”祁谨拉住祁李氏,道:“难不成您真的要让儿子双手沾上亲兄弟的血不成?”
祁李氏看着自己的儿子,冷声道:“帝王之路本就血雨腥风,一路白骨。你是太子,是大庆的储君,母后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把你从这个位子上拉下来。”
“这件事你若嫌手脏,那母后替你去办。”语罢,祁李氏将心一狠,也不再管自己的儿子,径自出了东宫。
“母后!”祁敏追了出去,却想到隔墙有耳,不敢声张,只得看着皇后祁李氏出了宫门。
帝王之路,就是血雨腥风……祁敏想着皇后的话,狠狠地攥了攥拳,复而又松开。
他回身看着自己殿前的牌匾,看着这个东宫,长长地叹了口气。
……
皇城之外,冬日里本就灰蒙蒙的天开始暗了下来。
京郊外有一人在夜色中挥鞭赶着马车,快速地穿梭在林间小道上。
“范云,快到了吗?”
驾车的范云听车厢里的祁政问道,回了一句:“快了!江逍风说他特地让守城兵了多留了一会儿门。咱们又是偏离大部队,抄小路回来的,那些个贼人定是追不上的!”
祁政看着自己身旁被五花大绑着的济州知府,闻言松了口气,却不敢将悬着的心放下。那墨色的袖口渗着血色,看不真切。
从济州一路回京,祁政早知道会有人知道了消息来截他。但是他纵使做了万全的准备,也还是有一两次差点折损在那些人手上。
不过如今,功成已在眼前。
“吁——”驾车的范云突然长喊一声,停了车马。
“殿下。”
范云严肃地喊了一声祁政。祁政掀起车帘往外看,就见到车外来了一群黑衣遮面的人。那些人的手里拿着长刀,挡在了车前。
“大祸临头,就更坐不住了吗?”祁政轻轻道了一句,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剑出鞘时的冷光在黑夜里一闪而逝。
子时。
天上堆积的云散了开来,露出悬于高空的明月。
月色比雪色温柔,落在宫殿上,却更衬得这座覆了雪的皇城清冷。
这时,本应是宫门禁闭的时间,朝安门的侧门却悄悄开了,几个身影闪了进去。
这一夜,祁谨的寝宫——承乾宫的灯火,燃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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