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英在原地又独自发了一会子呆,才想起来自己久出未归,现在已是傍晚,爹娘一定担心。如此想着便原路返回,待到归家,果然被木辛二人数落了一番,当下用贪玩忘时搪塞一番,也就略过不提。晚上奉英睡在卧榻之上,看着手掌中的寄名锁,心里好生奇怪,心想看云锦神情,不像是被人挟持而来,可又为何自己询问她经历,她又推托不言呢,难道是为人威逼利诱着不敢说实话?不对不对,下午那一番畅聊,全无造作之情,决计不是。如此想着便渐渐地睡去了。
冬去春来,稚子初成,眨眼之间十年如白驹过隙,奉英家的小店此时仍然开张,生意虽算不得好,却也忙得不亦乐乎,奉英白天在店里劳作,傍晚随辛千彻练剑,晚上仍是由木丹阳教书习字,虽然很累,但于神于形都是颇有好处。不知不觉已长成一个坚实的青年。卷饼摊的生意早就包在了自己身上,木辛二人现在已经年过半百,头上鬓间,十根头发到有七八根是灰白色的。奉英心疼二老一大把年纪,便将家里大大小小事物都包了。一来报答二人的救命之恩,再者内心多多少少有些歉疚,傍晚打理完了店里的生意,奉英向自家走去,回想起来,十年来奉英所学的剑法,都传给了幽并客,虽然刚开始时候奉英都会在关键招式之处大加改动,可没想到那幽并客竟然一眼便能看出其中异同,一两次还可搪塞,时间一长,幽并客便知他有意错教剑法,不由得大为愤怒,威胁道:“你若再让我发现你错教剑法,你教错我一招,我便砍下你妹妹的一根手指。”奉英无何,只得具实相教。只是当时年幼,所教有限,等到关键地方略有卡顿,停下思索之时,十次倒有九次是幽并客先想通,至于避实就虚,出其不意倒是幽并客教奉英的更多些。与其说是教剑,倒不如说是在学剑。十年之中倒也见过云锦妹妹十来次,可每次都是匆匆一顾,惊鸿一瞥。倒似云锦故意避着他一样。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自家门口,推门入院,唤了一声爹爹娘亲,却无人应答。奉英心想:“莫非又要那样?”如此想着便轻轻地将行李取下放在一旁,取过门廊前的鸡毛掸子,蹑手蹑脚地向走进屋内。四下张望,却没见到辛千彻的踪影,奉英自言道:“大概是爹娘出去忘了关门了吧?”嘴里这样说着,右手却忽地反手向上一刺,只听当的一声,辛千彻持了把木剑从梁上跃下,落在正厅的茶几上,奉英笑道:“爹爹,孩儿手里拿的可是鸡毛掸子,您老可要手下留情啊。”辛千彻嘴里笑道:“不错不错,这招声东击西虽不是什么高明把戏,却是临敌之时大有用处的一招,再来!”说着左右一拍桌一剑直刺过来,奉英和他对练过多次,自是十分清楚这一招‘惊鸿出林’看似平淡,实际上却可变为平刺式,上刺式,下刺式和探刺式四个后招。除去第四招探刺式为探查敌人实力不具杀意,其他三招皆有若干变式,若是抢击不成反被剑锋罩住,那无论怎样闪避,终不免伤了额,胸,腹其中之一。是以奉英并不急于抢攻,而是按剑不发,待到辛千彻剑锋有所指时方才出剑,辛千彻知道儿子看出这剑招的厉害,不敢抢攻,只等自己明剑所指,心想:“你等我出招,我且出个假招,骗你一骗,看你如何应对。”说着剑尖一挑以直指奉英小腹。奉英认定他要出下刺式,便身子后弓,右手兵器却往前送,使出惊鸿剑法中的一招“离群索居。”这样一来,腹部避开了这一刺,上身却离辛千彻更近,以接后势。正自得意,岂料辛千彻这一挑只是虚晃,只为骗他出招,奉英招式还未送出,辛千彻早已剑锋一抖,变下刺式为上刺式,又因奉英那招“离群索居”偏又是将上半身探出的招式,这就等于别人还没把剑刺出,自己先把上盘送了出去,右手剑式已出,回救不及,电光石火之间只得用左手一把抓住面前剑身,右手反撩一剑回救,一招‘荡翅归巢’,格开了辛千彻的木剑。
辛千彻大笑道:“奉英,你现在左手已经没了,下一次你可挡不了我这‘老鸿剑法啦’。”奉英笑道:“我这‘雏鸿剑法’未必就输给爹爹你,咱们再来过。”说着二人又比划起来,眨眼之间又拆了二十余剑。奉英只怕爹爹又出怪招,于是不再一味缠斗,招式也轻盈潇洒了许多。每每辛千彻欲出招相对,奉英便左闪右避,偏不正面和他交锋,等他收式欲立,却又纵身上前与他拆招,正是惊鸿剑法中的‘居无定所’直缠得辛千彻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能跟着奉英的招式随个不停,不出一会儿便已经是气喘吁吁。辛千彻丢了木剑喘着粗气说道:“不...不打了...小鸿...耍赖...老鸿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不算输。”奉英见辛千彻弃剑,忙丢了鸡毛掸子,扶住辛千彻坐下,又去沏了杯茶奉上。辛千彻接茶喝了一口,咳了两声,指着奉英笑道:“你个小鬼,知道你爹年纪大了,体力不济,所以一味躲避不敢正面接我剑招,反而用那‘居无定所’来耗我体力,真是狡猾得紧。你倒说说,要是正面对剑,你能接得我三招吗?”奉英说道:“爹爹的惊鸿剑法招式变化多端,真要硬碰硬,何须三招,只用一招便能致孩儿于死命了。”辛千彻听了大笑道:“不错不错,你小子剑法是记住了,可其中诸多微妙变化却一概不懂,要知剑法是死的,人确实活的,生搬硬套可不成,练剑是这样,为人处世也是这样。你知道吗?”奉英道:“孩儿谨记。”正要说些什么,门外木丹阳笑着走进来道:“大的欺负小的,欺负不过又倚老卖老起来了。好不害羞。”辛千彻涨红了脸道:“哪有的事,明明是奉英耍赖,不信你问他。”木丹阳也不答他,笑着对奉英说:“奉英啊,娘为你安排的亲事可还满意?”
奉英脸颊微红道:“满意,一切听娘安排。”原来半个月之前,木丹阳心想儿子已经十七八了,也是时候娶妻生子,有个家室了,便邻里街坊地问了起来,一番寻访,最终定下了相隔不远的王家姑娘,前几日已行了纳彩问名之礼,纳吉卜兆亦颇是登对,两家便纳征下聘,只待请期迎娶。奉英和王家小姐见过几面,心下早生暧昧,害羞不说,如今母亲竟安排下来,心里自是欢喜。
木丹阳又说道:“奉英啊,娘和王家已经选好了日子,你看看你那些朋友有谁想请的,就趁早先去通知一声吧。”
奉英被木丹阳这么一提醒,登时想到,自己流落此地十余年,虽然蒙人收留,可这十年来,自己实在没什么说得上话的朋友,又忽然想起自己十年来和妹妹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如能将妹妹邀来参加,那实在是再好不过,如此想着便说道:“娘,孩儿前些日子认了个表妹住在城外,我想把她邀请来,不知娘亲怎么看。”木丹阳笑道:“那自是好得不得了。你快去通知她吧”奉英听娘亲并未多问,自是十分高兴,道了声:“谢谢娘亲,孩儿这就去通知她。”连茶水也顾不上喝一口便跑了出去,只留下木辛二人在后面笑道:“这孩子,娶媳妇高兴地时间都忘了。”
奉英一路奔将出城,倒不是因为娶妻而激动的忘了时间。自从和幽并客定下约定,每月总要抽出一天时间去城外竹林里去教幽并客惊鸿剑法,今日正好又是传剑之日,无论是否告知云锦结婚之事,这城外却是一定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