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婳大口大口地呼吸,良久,才不再有窒息的感觉。
闵博延坐在门外游廊的栏杆上,默不作声地看着方若婳,直到方若婳喘息稍定,才说:“我早知道你待不住。真亏你,听了那么久。”
方若婳努力地想朝他笑笑,算是附和,但转念间,又算了。
他跳下地,“走吧。”
方若婳怔愣,“去哪里?”
他看看方若婳,“难道你要一直站在这里?”
倒也是。方若婳只好跟了他去。进一间房,里面只设一榻一几,简单到出奇,“雪洞一般”,看惯了达王府的奢华,甚至有些不习惯。
方若婳坐下来,手肘撑在矮几上,托着下巴发呆。
闵博延对侍女发号施令,一样一样的很有条理。很快的,果品上来,茶炉和茶壶也上来。闵博延挽一挽袖子,自己往炉子里加炭。
“你肯定是不愿意煎茶给我喝的,只好我煎茶给你喝。”他笑着说,往茶壶里注了水。那清水便有股若有若无的清香,想必不是普通的水。
“冬梅雪水。”不待方若婳问,他解释给方若婳听。
方若婳看着他筛茶,一下一下,匀称舒缓的动作,那样宁谧。他和闵成弘不同,他更像泼墨的大写意,但方若婳不能像欣赏闵成弘那样心平气和地欣赏他。
多么可惜。方若婳垂下眼帘,但他的影子依旧在方若婳眼前,一下一下,匀称舒缓地晃动,心头的涟漪便也那么一圈一圈地散开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至,止不住,理不起。
胸口胀得好似要裂开来,一种沉闷的痛楚。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明明有个人在那里,可是要装得看不见,真的难。方若婳重重地吁口气。
闵博延看着方若婳,眼神里带着些许探究。方若婳没有抬头,但是方若婳知道。是的,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方若婳可以跟他装,但怎么跟自己装?
闵博延说:“且喝杯茶再说。”
他煎的茶极好,薄而细密的汤花漂浮在橙黄色的茶水之上,如落梅流水。方若婳小口小口抿着茶,清香一直灌到肺腑。
“真想不到,殿下能煎这样好的茶。”方若婳真心地称赞,不是奉承他。
他微笑地望定方若婳,“比起你来如何?”
方若婳认真地想了一想,“只比我差一点点。”
他大笑起来。方若婳也忍不住地笑了。这情形真是奇怪,方若婳心里还是酸胀着,却可以和他自在地谈笑,如同多年的老友,肆无忌惮。
和闵成弘在一起也无法这样坦然自若开诚布公。
“但你还是不愿为我煎茶。”他不失时机地叹息。
方若婳看着他,他的眼睛依旧深邃辽阔,如星海一般,叫人立时深陷。但在那深处,影影绰绰的,瞧得见痛苦,像一缕阴霾交缠纠绕。方若婳的心口,便被那若隐若现的一缕击中,蓦地痛了一下,像针刺。
原来那是真的。那么方若婳是真的曾经伤了他的。
方若婳脱口道:“如果我说我愿意……”方觉察自己说了什么,心陡地一沉,连忙侧过脸,微微顽皮地笑起来,“你待如何?”
他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倏地亮了起来,便如暗夜里的灯火,那般明亮眩目。然而,转瞬之间,他又迟疑,只紧紧地盯牢方若婳,似乎在找寻一个飘渺的确定,像个小孩子乍看见梦寐以求的玩具,屏住了呼吸,不敢高兴。不敢。他总是深沉镇定的,却原来,也有这样不加掩饰的一瞬。可这样的神情,益发叫方若婳难过起来,后悔不该说出那样一句话来。
屋里那样静,连呼吸也几不可闻,只有火炉里的炭,偶尔“噼啵”一声。
终于,闵博延的眼神黯淡下去,回复如常。
他也不回答方若婳的问题,只管往方若婳的茶碗里又添了汤花。方若婳也不提刚才的话,只管低头喝茶。
过了会,闵博延说:“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方若婳看他们两人会团圆的。”
方若婳呆了下,才明白过来他在说方芬馥和步文滨。方若婳叹口气,“但愿如你所言。”但愿。方若婳心里已经有了阴影,不敢太过乐观。
“无论此事结果如何,都要感谢殿下相助。”方若婳在榻上向他行礼。
他虚抬一抬手,淡淡地说:“不必。我也只是为你一个人罢了。”
方若婳怔愣了一下,却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回答,只得低头喝茶。
茶喝到味尽,侍女进来,跟着方芬馥也进来,一见到方若婳便抱住方若婳失声痛哭。
闵博延起身出去,只留下方若婳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