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婳说:“你有没有问,那是什么人?”
“问了,但是他不肯讲,只说还会来吃晚饭,希望东家能去见见。”顿顿,顾贡榕又补充:“我看那位客人倒不像有恶意。”
方若婳考虑了一阵,去了。一半因为好奇,一半因为奇特的预感,有些地方方若婳出奇地敏感,所以,从顾贡榕的神情里方若婳已经隐隐猜到几分。
晚饭时分,方若婳到酒馆里去,顾贡榕指给方若婳看角落的桌子,其实他不指方若婳也看见了,甚至在方若婳看见之前,已经完全确定。
方若婳径直走过去,坐下,不打招呼,像老友一样。
倒是闵博延招呼方若婳:“多日不见了。”
方若婳托着下巴看他吃东西,他侧面的线条稍微柔和些,也只是稍微。三年不见,他似乎未曾有什么变化。方若婳问:“菜式还好吗?”
他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说话:“很好。方若婳慕名而来。‘有间花店’如今还是洮高第一的花店,大概也是江南第一。看你多么自在,不是花店就是酒馆,真羡慕。”
方若婳实在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闵博延看看方若婳,十分严肃地说:“是真的。”
“是是是。”方若婳一叠声地点头,他越认真,方若婳越忍不住想笑。
他不理方若婳,继续吃菜。
方若婳向四天马看看,不知哪几个是他的侍从。方若婳说:“你要来,大可以到我那里,会有人专做给你吃,比这里更好。”
闵博延笑道:“我去你那里,会吓到你,说不定又将你吓跑。还是这里的好,至少你还肯搭理我。”
方若婳无言,真是的,他竟看方若婳看得这样穿。
但他说得没有错,因为是在这里,人群当中,所以方若婳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许的欢喜……隐隐的,丝丝缕缕的冒出来,像小时候吃的棉花糖,因为舍不得,一点点地舔进去,便从舌尖一点点的漾开来。
天马围有人在打量方若婳他们,窃窃私语。他们想必认得方若婳,知道方若婳是这酒馆的东家——一个单身寡妇,现在方若婳正和一个男人同座,谈笑风生。理他们的呢,方若婳才不在乎,很明显,闵博延也毫不在乎。
他说:“除了花店、酒馆,下一个你最想开什么店?先别说,让我猜一猜——书店?”
见鬼,他居然又说中了。
方若婳从很久以前就想开间书店,比花店的理想更早,而且是旧书店。一摞一摞承载着时间的纸张,也许已经泛黄,翻开来忽而有前任主人的笔迹,或者藏了一个故事。在有阳光的午后,整理书册,灰尘轻微地扬起来,在光柱中慢慢地转动。风越时的书册大多还是手抄,更有着漂亮的笔迹,方旧的墨香……
闵博延笑问:“你知道我怎样猜中的吗?”
方若婳摇头。
他说:“因为这是我最想的。”
方若婳微微震动,心跳了几跳,但是正对上他的眼睛,方若婳又冷静下来。不对,他最想的是做皇帝。方若婳知道。
他继续说:“我从少年时就想,我要游遍天下山水,读遍天下的书,方不枉了此生。”
好大的口气,正像他说出来的话。方若婳又想,大概还得加上一句,搜遍天下美女才对。
“现在还要加上一句,”他的话和方若婳的思绪异常合拍,“——和你一起。”
方若婳怔愣,原来他还没有死心,也是,死心了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奇怪的是,即使又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也依旧是不容置疑的语气,曾经的恐惧却没有再来。好似,时间毕竟冲淡了一些什么,或者,是改变了。
方若婳说:“这趟来,就是为的说这句话?那么你又要失望了。”
“我知道。”他淡淡地说,“我只是顺便说这句话。我是来看成弘的——他病得十分厉害。”
方若婳非常吃惊,呆呆地盯住他。
闵博延说:“成弘的身子以前就不太好,这趟我回榆乐,索性专门拐到临肃去看他,发现他走路都要有人扶,去年见他还没有这么厉害。”
“那么,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治他的病还缺一剂要紧的药,”闵博延望定方若婳,“所以我就来找这剂药。”
方若婳心中一惊,本能地站起来,又重新坐下。方若婳用手捂着额头,“不是的。”自己也不知要否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