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方若婳戴着帷帽,但他一定认出方若婳来了,微微笑着向方若婳致意。方若婳想了想,索性走过去,与他同坐。这是在大街上,何须怕他。
他显然意外,盯着方若婳看了两眼,却不说什么,只管招过伙计来,替方若婳叫点心,一副十分熟络的样子。
“常来吃?”人来人往,方若婳不便称呼他“殿下”,含糊地问。
他说:“也算不上常,这是第二回。”他推一盘包子给方若婳,“这个不错。”
果然,皮薄馅大,咬一口满嘴鲜肉汁。
方若婳大赞:“这包子真好吃!”
“包、子?”闵博延带着几分茫然,重复方若婳念的这个词。
方若婳警觉,莫非这个时代还没有包子?
“不是包子?”方若婳笑得十分心虚,幸好有帷帽,“……那叫什么?”
伙计走过来,毛巾一搭,笑道:“我们东家娘子做的蒸饼,也没什么特别的名字,就是肉多味道好,模样也跟人家的不一样。”
方若婳五个指头捏了一个仔细端详,怎么看也像个包子,面粉做的,带着肉馅,还有尖尖的扭花呢。
闵博延看着方若婳手里的蒸饼,轻吟:“玉尖——纤纤——”
方若婳一怔,忽然领悟被调笑,甩手将蒸饼丢回去。
老板娘走过来,朝闵博延笑道:“多谢郎君赐名,以后咱们小店这蒸饼就叫玉尖饼……不,玉尖面。”好个世故的女人,真会嗅味道。
这回轮到方若婳发笑,闵博延怔愣。
老板娘继续顺杆爬:“咱斗胆,求郎君给题个名字,不知郎君肯不肯给个恩德?”
闵博延笑道:“写三个字就是个恩德,划得来。”
案上铺开大红的纸,方若婳站在旁边看他写字。一手漂亮的行草,提捺之间,有种张牙舞爪的气魄,如他的人,咄咄逼人。
又写上落款,真名,龙飞凤舞的,这店里的人一时也认不出来。但等过一两日,坊间一定传遍,可算得上一段嘉话。
如果方若婳不是已经知道他会成为博延帝,方若婳会十分欣赏他。
方若婳他们一起从点心铺子里走出来,方若婳预备回牛车上去。闵博延忽然说:“天这么好,你想不想走着回去?”
方若婳纳闷地看他,没错,街上是有许多俗世男女来往不息,但这个提议,还是让方若婳觉得太……白领。像和某个同事在公闵门口相遇,说:“让我送你回家。”太熟络。他真是时代的异类。
闵博延误会方若婳的迟疑,对方若婳说:“我想你可以陪着我看一看洮高的人情。”
方若婳他们一起走回去,反正不过一刻钟的路。诚如他所说,阳光很好,明晃晃地洒下来,温暖丝丝缕缕地沁入肌肤,让人四肢百骸都舒服。
闵博延走得很慢,他一路都在看,问价格。方若婳悠闲地站在一边,看着他和各种人谈话。静宜坐在牛车上,隔着数丈的距离跟着方若婳他们。
“你一定烦了。”走到僻静地,他说。
“没有。”方若婳说,诚实的回答,不是故意讨好他。天气这么好,站着也很舒服,没理由烦。更何况,方若婳知道他在做什么。
“米价更贵了。”方若婳又说,“两年前斗米十文。现在斗大了三倍,斗米五十三文。”
闵博延的惊异显而易见。
方若婳暗笑,带着一点神秘的得意。方若婳在方宫看过很多奏折,说不定比方光霁认真看过的还多呢。方若婳对旧方的民生很清楚,那时租赋太高,米价也太高,上上下下都有怨言,当然方光霁听不进去。而今江南免租,米价却更高——闵博延的麻烦事看来不少。
“病去如抽丝,殿下也不必忧急,耐性调养才是。”
闵博延炯炯有神地望定方若婳,“若婳,过了这么久,你终于又说出一句像你该说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