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风过耳畔呼啸而过,仿佛已连成了一片。起初因寒冷而带来的痛感,很快就消失了,转为了一种沁人心脾的清冷,间中混杂着初晨空气中特有的寒霜、草叶和泥土气息,说不出的爽快。
马如疾风闪电一般,可是方若婳却不觉得颠簸,便仿佛真的生出双翼,自草地上飞掠而过。星月在方若婳头顶,望去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银辉映出天际山丘,连绵起伏犹如剪影。方若婳快活得忘乎所以。
“太棒了!再快点儿!”
身后断喝:“驾!”
马一声长嘶,就如同闵过那匹饮足了酒的大黄马,再无任何约束,撒欢地向前。迎面而来的风几乎逼得方若婳喘不过气来,却又那样兴奋。
“有意思吗?”耳畔传来笑语,“这里地方还不够大,将来我带你去西北的大草原,那才爽快!”
方若婳一惊,就像有盆冷水从头浇下来,头脑顿时清醒。
“放下我!”方若婳使劲挣扎,“快放下我!”
“别乱动!”闵博延喝止方若婳,声音很严厉,“你会摔死!”
方若婳不理会,一副宁可摔死的架势。
“好,”闵博延说,“我放下你,但是你别乱动。”
方若婳停止挣扎。他带住马,自己先下了马,然后让方若婳扶着他的胳膊跳下来。方若婳一落地就立刻向前走。
他跟在方若婳身后,不紧不慢地说:“你不应该是装模作样的人——看,你刚才那么高兴,情不自禁。”
方若婳倏地停下脚步,回头,恶狠狠地盯着他,“殿下认为,我是一个朝三暮四,可以随意轻薄的人吗?”
“你当然不是。”闵博延回答,“你绝未朝三暮四——你打从一开始就只喜欢我。”
方若婳用尽方若婳的气力瞪他,搜肠刮肚地想一句最恶毒的话来反驳他。但是——他的眼睛那么深远,如同浩瀚星空,仿佛能够容纳一切、化解一切。方若婳全身的气力投入去,不过如同落入大海的石子,激起的水花旋即隐灭。
“你看,一直都是如此——”
方若婳拼命挣扎,无济于事,他的臂膀很有力,如同他说话的语调,非方若婳所能反抗。
终于,他放开方若婳。
“若婳,你还想继续否认吗?”
方若婳的头很晕,方若婳用手使劲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告诉自己方若婳还没失去理智。
“殿下,我没有否认。”方若婳向他微笑,舌尖还带着他的血的味道,“我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
闵博延的脸色黯淡下来,比在掖庭的那一次还要难看。但不是生气,是失望。
方若婳的目的达到了,心中涌起莫名的快意。方若婳向他敛衽为礼,然后回到马车上。
这回方若婳没睡着,一直端坐着。方若婳心里很空,不知道该想什么。过了很久,方若婳吃惊地发现,原来方若婳哭了。眼泪一直滴下来,落在闵博延的氅衣上,像绽开一朵深色的花。
回去方若婳补睡了一整天。
其实只是躺了一整天,睡眠并没光顾。方若婳闭着眼睛想心事,让她们都以为方若婳睡着了,没人来打扰方若婳。
梳洗时方若婳对翠风说:“烦请转告祥王妃,我想早日往临肃,与达王殿下一聚。”
隔了一日,翠风回复:“王妃说了,十三娘身子还没好透,并州路途遥远,路上要是病了可不是玩的,还是养好了再去不迟。”
方若婳就猜到是这样的回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闵博延不会那么轻易就放方若婳走。
方若婳又写了一封信给闵成弘,内容十分肉麻,大意是方若婳的思念成灾,如果他再不派人来接方若婳,方若婳就会得相思病死掉,但愿他信。方若婳不便提闵博延的事,提了闵成弘也未必当真,何必白背上挑唆兄弟之情的罪名。
写完之后想了许久,竟想不出一个妥当的人去送信,只得托了辛莲想办法。
过得几日,闵博延来了。他说:“信我差人替你送去了。”
方若婳怔住。缓过气来,方若婳问:“你看过信了?”
轮到他怔愣,片刻之后反问:“难道你竟认为,我是这样的人?”顿了顿,他又说:“你要给成弘写信,写便是了,我不会干预你的行动。”
切,说得倒是好听。
“那么,你派人送我去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