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婳铁了心跟她饶舌,好岔开了她的心思,没工夫再起那些不详的念头,便又笑道:“咦,这怎么滑了?你没听过那句话,‘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方代玉面露困惑之色,方若婳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坏了,说得太顺嘴,竟念出了一句庆诗!唉,谁叫这句诗从小念得太熟,有如俗语一般。那个谁啊,方若婳在心里默念已想不起名字的诗人,千万莫怪我侵犯版权。
“我没听过。”方代玉认真想了好一会方道,“你从哪里看来的?”
“我想想……”方若婳搜肠刮肚地回想着在方宫书房里见过的那些生僻书名,“某某某?”
方代玉摇头,“不对,我不记得里面有这句话?”
“那……某某集?”
“也没有。”
“某某集?”
“不对。”
“某某集?”
……方若婳的冷汗都快下来了,不会吧,这么多方若婳只见过书名的集子,方代玉难道都看过了?
好在说说笑笑,也将这郁郁的时光打发了去。
车行粼粼,一路北上。方若婳他们整日闷在牛车中,也不十分清楚究竟到了何处,歇息时问起风越军兵士,才知还未到祥府,距离榆乐更有大半月的路程。
算来离开建康已有半月,想不到这一路竟是如此漫长,除却感叹这时代的交通不便,也从心底里感觉疲惫。宫眷之中已有人不堪劳累,病倒了,也不敢十分声张,依旧苦熬着上路。眼见着离江南越来越远,凄惶的气氛益发如浓雾弥漫,叫人望不穿前途。
恰成对照的是,距离榆乐越近,风越军兵士们个个欢跃,脸上禁不住的喜色。偶尔从他们身边经过,总听见他们在议论着领了这一回的奖赏,便能回家团聚,好好地过日子。
也是,方若婳记得在博延帝登位挖运河,大肆劳役之前,该是有一段太平年月。只不知四海升平之中,可有方若婳的小小容身之处?
三月末,方若婳他们终于抵达了祥府。
也许是觉察方若婳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宫眷已是憔悴不堪,风越军传下祥王谕令,将方若婳他们安置在祥府城一座废弃的寺院中,歇息数日,等待船只来接方若婳他们,沿黄河西行,前往榆乐。
旧方的朝臣们却没有此等待遇,依旧沿陆路而行,听说,已有体弱的官眷经受不起,在路上死去。
这样的消息也不过令方若婳他们彼此唏嘘一番,亡国有如覆巢,如此境地,谁又顾得了谁呢?
傍晚,有人抬来了热水,让方若婳他们这些公主和居高位的嫔妃们洗个澡,这却是久旱逢甘霖一般的难得享受。
浴盆不过几只,只得轮流地洗浴,从前方若婳他们这些人谁又和谁共用过一个浴盆?眼下也顾不得了。一时又有人争着该自己先洗,一时又有人指责里面的人洗得太久,吵吵闹闹,倒也是久已未有的热闹。
好不容易轮到了方若婳,刚要进时,忽然有人插队,却是比方若婳小一岁的十公主方竹雨,硬生生挤在方若婳前面。
方若婳忙道:“是我在先。”
方竹雨挑了眉,还未开口,已有人在旁边冷笑道:“谁说你在先?明明是竹雨在先,好个不懂规矩的!”
方若婳一转脸,见是方竹雨的生母李美人,心下明白了几分,本来不想多做计较,退一步息事宁人罢了,谁知偏偏她又多加了一句:“果然是个没娘教的!”
她言语里扫上了蔡秀妮,却叫方若婳忍无可忍,本欲退开的脚步一顿,回头怒视她道:“你说什么?!”
她被方若婳的样子吓了一跳,不自觉地畏缩了一下,然而立时回过神来,昂起脸来道:“我说什么?我说你是个没娘教的!哼!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