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是我的知音,每日只来为我弹琴,或者听我弹琴。
三年前,听人说江北有一个琴圣,出自琴山。琴山也是隐居之地,我曾在梦中去过,却只看到云雾深深,一缕琴音寂寞地传来,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畔。
我从未想过萧青会渡江来寻找。这并不符合理想的知音。人们最推崇的,是从未谋面,神交心会,各自花开花落的美。他为何要千里迢迢而来?我从未问过。只是没想到,我千里远嫁的那日,前来迎接的也是他,而我要嫁的人,却不是他。
茫茫山万重,鸿雁飞过,北风萧瑟,他在马上为我弹琴,一曲迎新的曲子,淹没了孤城曾有的铁马金戈,古道上漂泊的牧马人驻足不前。
芳草碧连天,原来只是梦里的情景,梦醒身已蹉跎成客。多少长河日落?多少人亲眼见过?我见到的,只是沧海桑田的寂寞。夜光杯中葡萄酒美,也不过是青史剩余的一滴墨,谁看到寂寂旷野风里的泪珠?
另一个男子牵起我的手,去看黑夜勾勒的河,带着我在千帐灯火中穿梭。残缺石刻是古人留下的功绩,谁会说起几百年前的悲欢离合?
后来才知道,这个眸如鹰的男子,是黄沙里磨出的剑,雪拥城破的那一天,我第一次听到他的歌声。
他藏得,那么深。
秀香楼,飞鸿阁。
二公子醒来的时候,黄瑰正对镜梳妆,小碧送水进来,又出去准备早膳了。
黄瑰细细地勾画着自己的眼角眉梢,斜飞入鬓的眉,妩媚至极的丹凤眼,眸中的冷艳却无法用笔修饰。她的眉眼,本来不与他相似,然而她描画了三年,越来越近似他的了。人的面貌也可以这样改变。难怪重逢的那一刻,他眼中的异样那么明显。
“你画得太细了。”他在她身后冷冷评价。
“呵!”黄瑰冷笑一声,转过身来,又妩媚一笑:“到底与二公子的不像,对不对?”依旧一身红裙,红得似要燃烧了自己,燃尽一切,却始终无法点燃他体内所有的激情。
二公子自顾起身,没有接她的话。
黄瑰忍着心头的一丝酸楚,将披散在肩上的青丝挽起,镜中人锁骨玲珑,脖颈如玉。
二公子瞅了她一眼,就着小碧送进来的热水洗了把脸,“以后,不要这样画了,再怎么画也比不上本人。”
黄瑰“噗哧”一笑,走过去将自己的锦帕递给他:“自恋!我怎么画,你管不着!”
二公子确实管不着,擦了手将锦帕丢给了她。
“姐姐,早膳准备好了,现在要端上来吗?”小碧在门口询问,头低垂着。
黄瑰没有马上回答,侧头看向二公子。
二公子提了剑,向外走去。
小碧抬起头来,朝黄瑰努了努嘴,进去收拾凉榻上的帛被。二公子晚上独自睡在这凉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