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邹氏追过来闹事,骆行进门就找辛妈妈,把自己的情况跟对方做了个交代,也没有遮掩自己卖身的事。辛妈妈平时对他们几个惯来没好气,但也不是真心嫌他,听到他的经历也唏嘘不已,当下让账房把他月钱结了。
施芿听说骆行要辞工,顾不上房里的客人,跑出来找骆行问个究竟。
骆行此次来畅春楼本也要交代她一些话,既然她现在下来了,那正好速战速决。
“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想赎身趁这几年多存点钱。有其他出路也可以考虑。”在花楼当打手有年头了,花楼的女孩出路无非是那几条,他这么说施芿自然会懂。
他不是没想过为她赎身,只是这几年正好是她最来钱的几年,赎身价奇高不说,辛妈妈压根不可能放人。他就算卖身给程馥一辈子也办不到。只有等她岁数大了才容易些。
当然,赎身银子他无能为力是一个原因,还有个原因是为她赎身之后要如何安置也是一个问题。
施芿的父亲施大力曾是他在军营里的前辈,最艰苦的几年对他多番照拂,后来因为犯了事被军法处死,无依无靠的施芿被舅舅卖进了县城一富贵人家当丫鬟。起初在少爷院子里做洒扫的活,后来少爷跟另一个丫鬟发生苟且之事,惹了少夫人,少爷院子所有人都没能幸免,有人被打杀,有人被发卖。施芿因为年纪小侥幸保命,重新到了人牙手上。
辛妈妈回乡置田产正好碰上人牙,一眼就瞧上了施芿,觉得这是个好苗子。施芿也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历,就算知道也没得选择,就这么跟辛妈妈到了金陵。后来才知道辛妈妈是开花楼的,她以后十之**也要接客。
逃了几次没逃脱,虽没挨打,但关柴房饿肚子遭人冷嘲热讽却是不少。后来辛妈妈见她反抗得厉害,也不勉强,只说她年纪还小也接不了客,先给楼里的红牌姑娘们做洗衣打扫铺床的活。无奈之下施芿只能认命的留下来。
骆行找到她时,她已经成了畅春楼的后起之秀,多少贵人为她一掷千金。骆行知道改变不了什么,但施大力在上刑场之前曾嘱托他如果找到施芿,帮照拂一二。于是就有了骆行在畅春楼当打手的这两年。
施芿听到对方要走,泪水就决堤了,她以为自己在骆爷心里是有位置的,她以为骆爷会一直守着她,直到她从畅春楼走出去的那天。她也曾幻想过两人生儿育女白首偕老。直至今天才恍然大悟,由始至终都是她一厢情愿,骆行从未对她起过念头。
骆行不是木头,当然知道施芿的心意,可惜他对她并无任何情愫,她于他,到今天也只是前辈的一句嘱托。眼下他也没有能力再帮忙,只能各自保重。
不过他临走之前,分别拉了往日几个交好的兄弟到外头,挨个塞了二十两银子,让他们平日多注意施芿房里,别让她遭人欺负了。得了承诺后才放心地离开。此时,他身上仅剩几个铜钱。
骆行离开不到一个时辰,邹氏就抱着儿子一路哭哭啼啼地跑到畅春楼,闹着要见骆行,说小叔子没良心,不管她们孤儿寡母。结果让辛妈妈找人赶了出去。她才知道骆行已经辞工离开了。恐怕真的再也不会见她们母子。没有选择,她只能抱着儿子回去收拾细软离开金陵。
深夜,外头下着瓢泼大雨,水渠水位在慢慢上涨,程馥担心若是没过岸边,可能会有醉酒的客人踩空落水出事。于是招呼小酒馆的伙计去空宅子里搬砖石,沿着岸边,每隔一丈垒两块,又让闻香去寻了些颜色艳丽的布条,绑在石块上。
众人一番忙碌,不知不觉到了收市的时候。还真就有几个客人迷迷糊糊地要往水边走去,幸好看到抢眼的布条,稍微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走错路,及时了回头。
骆行到小酒馆,连一把伞都没有,浑身湿透,跟从水里捞起来没分别。正要回家的程馥差点认不清人,纳闷他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都经历了什么。不过现在也不是关心的时候,她让朝晖先去取一把伞好生将人带回小院安置了再说。
骆行连人带行囊都湿透了,根本没有干净的衣裳可换,想着打赤膊一晚上,睡到天亮衣裳应该能干了。然而当他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出来,白居已经将干净的衣裳放在床上。桌上还摆了一盘冒着热气的饺子和一壶茶。
白居打开衣柜,告诉他里面还有几身新衣裳,但可能尺寸有差,劝他先将就着穿,回头有裁缝上门给他重新量身制衣裳。
交代完这些琐事,白居便离开了。骆行从衣柜里翻出擦身布快速把身上的水擦干,换上新衣裳。还别说,除了袖子略长之外,基本合适。
三两口吃光饺子,心满意足地倒在柔软的床上,骆行心里还是有些没底,这日子可要比自己过去好多了。现在有时间静下心来想问题,发现自己漏掉了不少细节。比如这里住着的全是半大孩子,年纪最长的也不过十五六岁。难道没有长辈么?
不管了,床太舒服,枕头和褥子还带着淡淡的香气,睡一觉再说。
这一觉厉害了,睡到子时,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才醒。他打开房门,一阵夹着雨的大风扑面而来,仅存的一丝睡意被无情地拍醒。
“骆爷刚起?”远藤身上披着蓑衣,裤脚挽得高高的,应是刚从外头回来。
骆行点头,干巴巴道:“不是什么爷,叫我骆行就好。
远藤也不纠结这种称呼上的事,“吃了吗,厨房有饭菜和汤。”
“多谢。”
骆行找到远藤指的厨房,靠近门口的边的一张长桌上全是吃食,桌下有两个木盆,几副用过的碗筷在里头。凳子整齐堆叠在左边墙角,右边三个箩筐装了各色水果,还有一个木桶装了两个大西瓜。
其他时令水果他还能理解,这个季节有西瓜了?西瓜在金陵可不多,也不是寻常人家吃得起的。他不知道的是,这些水果全是吴缨搞来的。
饥肠辘辘的骆大爷在橱柜里找到干净的碗筷,盛了满满的米饭,拉了张凳子坐下便大快朵颐地吃起来。最后临走前学着别人将碗筷放到木桶里,收好凳子,又从箩筐里挑了一串葡萄,两个梨,两个白面馒头,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
程家院子朴素无华,人口简单,可伙食是真不错。骆行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躺在床上感慨万千。
程寒听说妹妹总算找到了护卫,高兴之余也担心对方是不是名不副实。想让骆行露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