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馥心下一沉,没有回应。
怎么又是吴家?他们这院子是吴家的,上回地窖里发现死人,有人拿他们做筏子也是针对吴家。如今事情已过,那吴家少爷听说也被放出来了。难道还有后续不成?
把花大妈好生送回去,程馥和徐野回来时,玖玖和白居已经将受伤的人安置好。程馥让白居去医馆请两个大夫来,不拘多少钱,只要肯出诊。
原来院子里养了两只猫一只狗,此时猫不知所踪,狗已经被砍柴刀割断了脖子,尸体和刀都扔在厨房的米缸里。徐野把它提出来时,它的身体已经冻硬了,而米缸里的米也是一片红黑。
程馥没有吭声,默默地收拾翻倒的物品。
白居很快将大夫请来,但是今天毕竟是初一,根本没几个医馆开门,他能请到一位上门已是很不容易。大夫姓沈,约摸二十来岁,是善慈医馆的东家,没有因为大年初一要出诊而不悦,耐心地给每个人看伤情。站在门外的程馥,心情随着沈大夫正骨的声音不断下沉。徐野牵着她的手,明显感觉到她的紧绷。
“小姐,我去报官……”白居咬牙切齿。
“没用的。”程馥打断他。
花大妈的态度摆在那里,就算官府过来,她们也不敢说真话。而官府最终会不会为她出头,以她自小的经历来看,这个期许还是不要有的好。但是让她屈服也是不可能的,她已经从京城避到江南,再往别出去,又能去哪里?她能从家庙出来,改名换姓重新开始,她就知道再没有什么困难能折服她。何况,若是一个吴家都应付不了,将来回京又能做成什么?
闻香被磕到后脑勺,鼓了个大大的包,沈大夫下了针她才幽幽转醒,流着泪着说头疼头晕,天旋地转的,想吐。沈大夫宽慰了几句,然后开了药方,交代他们在她好转之前不要挪动,这几日最好一直有人在旁边守着。他会每天过来施针。
沈大夫又上柯家给花大妈看了脸上的伤,表示没有大碍,用药膏每日早晚涂抹,不出几日就能恢复如初。听到他这么说,程馥放下心来,命白居送沈大夫回医馆,顺便付钱抓药。
“大妈,你是怎么认出那些人是吴家的?”
花大妈用鸡蛋在脸上滚了滚,刚要开口,水生从外头走进来,“是我,我认得吴良,他是吴子琪书童。”
“他们一共多少人?”徐野问。
“六个人。”
水生也很气,自己亲爹天没亮就被镖局的人叫去杭州了,家里就他们母子俩。没想到吴子琪这么混账,大年初一派人来打砸他们的邻居,他娘过去阻拦还被伤了。
“小丫头,吴家跟咱们小老百姓不一样……”花大妈很沮丧。
水生上前握住她的手,母子二人同时叹了口气。
程馥点头,“放心吧,我有数。”
从柯家出来,她没有立即进自家的门,而是站在门口的水渠边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徐野盯着她毛茸茸的脑袋,想伸手摸摸。
“你在等我开口吧?”半晌,她幽幽地说。
“嗯。”
她踢着脚下的积雪,“我不是因为什么自尊心而犹豫不决,我只是有点委屈,有点烦。”徐野帮他们兄妹不是一两次,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欠对方颇多。她若是要自尊心,他们恐怕早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徐野在她面前蹲下,握着那双软软的小手,“有我。”
他相信她有头脑去解决这件事,但同时,她的年纪和背景也让她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摆平一切。她是因为不甘心,所以才觉得委屈吧?小姑娘怎么这么惹人疼呢。
程馥突然蹲下来,怒气冲冲地刨了一团雪,捏了个雪球,摇摇晃晃地扔出去,砸在附近的一棵桃树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混蛋,都是王八蛋,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好可爱!!
徐野都看呆了。
把心情平复的小姑娘送回家里,徐野转身离开水门街,旅厌从某处闪现,安静地缀在他身后。
“……两方人马来自吴家大房和二房,今日打砸的是吴家大房的人,目的是引您出面。吴家二房的人……”旅厌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好像只是关注程小姐一举一动,没有行出格之举,而且从数月前就开始了。不过,属下发现他们似乎查到了您的身份,这几日只在远处关切,并不敢靠近。”他用只有徐野听得清的声音细说吴家几房的情况,以及特殊存在的二房。
“引我出面?”看来还是他连累了小姑娘。
“我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走,去府衙。”
他明日就要起程回京,恨不得一刻钟掰成一个时辰来用,哪来心情跟吴家人坐下来扯没意义的官话。再说,家族立场摆在那里,徐家跟江南这些世家注定不是一路。
而吴家二房,昨晚炮竹响了一晚,吴缨被闹得睡不好,刚刚才起身,脸上还挂着不悦。这大年初一的丁管事不在家陪老母妻儿,火急火燎的样子赶过来,不用猜都知道又有麻烦了。他强压下起床气,耐着性子等对方缓过来。
“五少爷闯大祸了。”丁通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把口条捋顺。
吴缨握着茶杯的手一顿,不解道:“不是家常便饭么?”吴子琪爱争强好胜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吴良今日一早带着人去水门街,把程家砸了。刚……刚才下边的人来报,那位徐翰林已经进了知府衙门。”丁通真是满腹苦水。
“呵……呵呵……”吴缨怒极反笑,什么都说不出来。
丁通想不明白,“大老爷也是那场浩劫过来的,怎么如今这样糊涂?”
吴缨讥讽道:“有什么难理解的,舒服日子过得久了,就以为头顶上的刀生锈了。”然而即便是生锈的刀,落下来也能要人命。何况那把刀从未生锈。
“那……咱们怎么办?”丁通发愁。
“为今之计只能静观其变了。”大房那边若是脑子还能使,就该知道当下要做什么。
若是还不知死活,那么他也不必跟大房继续维持表面那点薄如窗户纸的情分了,索性都撕破脸,直接请族老来主持分家。若是这样仍然不能如愿,那么他也不介意自请除族,从此跟吴家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