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和玖玖的绣功都只是一般,所以从来都不好意思给主子们做东西。程馥也是知道她们两个做做猫窝狗棚还行,精细针法是不能指望的。于是她把希望放在了金陵好邻居花大妈身上。只可惜,花大妈缝缝补补,做枕头被子还行,这要穿戴在身上的,手艺就有些难登大雅之堂了。
徐野靠在书房的躺椅上看书稿,时不时偷偷瞥一眼愁眉苦脸的小姑娘。本来不知道她在烦恼什么的,是方才一位邻居大妈进来,两人在门口说小话,被耳力好的他听了全部,才知道小姑娘原来并不擅长绣活,想临时抱佛脚跟人学一学。
他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嫌弃自己不经大脑的要求,一方面又感动小姑娘对他上心。
“小姐,朝晖回来了。”闻香在门外禀报。
程馥搁了笔,“进来。”
朝晖的脸被冻得有些僵,不过身上穿得厚实,并不真的冷,他朝程馥行了礼,将一封信呈上。
那是程寒命他亲自送回来的,程馥似乎早有预感,并没有立即打开,而是让朝晖先下去喝点热汤暖身,休息片刻。待人离开,书房的门关上后,她才慢慢拆开信。
半个时辰后,朝晖带着程馥的回信和小半车吃的穿的,冒着大雪回渔北书院。
信上的内容徐野并不知道,但不难猜出是程寒做了什么决定,而小姑娘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选择尊重哥哥的想法。
程馥画好了荷包的样式,剩下的就是如何把手艺练起来这件事。抬头发现徐家小六正打量她,顿时有些心虚,手慢慢地从旁边拿一本书盖在图案上。
“咳咳,那个……我哥哥不回来过年了。”冷清点你不介意的哦。
徐野倒是没想到程寒竟然不陪亲妹妹过年,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见见对方。
“对我来说是好事。”
“……”
望着对方那张心花怒放的脸,程馥有些恍惚。京城的女子们从未有人见过他这一面吧?那她是不是可以沾沾自喜一下?
“徐六,你会不会纳妾?”
“啊?”这个问题太突然,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程馥叹了口气,“看来是会了。”
“不……”
“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只能守着一个男人过活忍受他容颜老去身形臃肿胡子拉碴玩鸟斗蛐蛐包戏子……”
“等等你听我……”
“生不出儿子抬不起头人嫁妆被败光还要被说不贤良……哇啊……”她说得正起劲,突然身体腾空,被紧紧箍在某人的身上。但某人明显不会轻易放过她,换了个姿势打横抱着。
“瞪我做什么,我说得哪里有错了?”程馥一点都不见外地搂着他的脖子,理直气壮地直视他。
徐野轻笑,“没有错,但那也不是我。”他想对小姑娘说很多话,想告诉她,自从认识她之后,终于理解他父亲为什么在他母亲去世这么多年,一点旁的念头都没有。
可同时又不想说,因为他是男人,男人的承诺对于脑子清楚的女人来说都是屁。很显然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心智。
小姑娘打了个呵欠,小脑袋靠着他的肩膀,“你来金陵,我很高兴。”
“嗯。”
远在京城的徐则小心翼翼地打展开一幅画像,笑着对画中的人说:“你儿子比我强,会得偿所愿的。”有的人一旦被放进心里,那便是平生。这画中之人,就是他的平生。
程寒没想到徐野会上渔北书院来看他,惊喜是肯定的。说起来还是自己怠慢了对方,人家千里迢迢来金陵同他们兄妹一块过年,结果他却答应了季堰去拜访隐居的名士们。
“徐大哥要不要先见见我们山长?”他没有忘记自己是通过谁的关系入的学。
徐野摇头,“我并非汪山海弟子,季山长若是对我有所芥蒂,知道你我的关系,怕是会带累你。”因为他不拜师,所以梧桐书院里一直都有不少人背地里看他不顺眼。那些人对汪山海有多崇拜,对他这个死活不拜师的人就有多介意。
渔北书院旁边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好去处,但是天寒地冻的站在门口也不是办法。所以两人坐进车里慢慢叙旧。
“徐大哥为什么不拜师?”他现在也没正式拜师,只算是渔北书院的学生。听边宁他们的说法是,要等下一批新生进学了,他当了前辈才能正式拜师。
“对外的说法,徐家世代纯臣,家训不允许我随意拜师。至于真实原因嘛……氏族同气连枝盘根错节,读书人亦是如此。我同我父亲都不想与这些势力牵扯太多。”徐家有自己的底蕴,什么都不缺,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这番话给程寒带来了一个新的思考角度,于是他把要随季堰以及其他同窗去给那些隐居在江南的名士拜年的事说了。听闻不少老学者至今仍过得清贫,所以他们此行除了听学之外,还要给那些不富裕的学者们送些米粮维持基本生计。
徐野顿了顿,没有直接对他要做的这件事发表看法,只是问道:“将来你想当佞臣还是忠臣?”
程寒蓦地被人看穿心事,有些无地自容。咬了咬嘴唇,“如果两者都不是呢?”
徐野也知道自己吓到孩子了,于是换上轻松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道:“我约摸猜到你想做什么,只是你也要多念着你妹妹些,她不能失去你。报仇的方法有很多,总有那么一条能皆大欢喜。”他希望这孩子任何时候都不要钻牛角尖,认死理。
程寒什么都说不出口,唯有感激地对他一揖。
“好了你回去吧,我去给你妹子买点烟花。你不在家,这个年我们两个只能自己找乐子了。”徐野自己也是头一回给人讲道理,心里并不痛快。
就是因为清楚他们兄妹曾经的艰难,所以他不愿意恬不知耻地用自己的是非观来影响他们。放下也好,激进也罢,都应该由他们兄妹自己选择。他有的只是自己的私心,希望他们都好好活着,这辈子都不要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谢谢。”
程寒下了马车。
徐野这趟南下虽然是自己一人,但他老子要派人跟着他,他也拦不住。而既然人都来了,带在身边随时差遣也不错,他可以多些时间跟小姑娘玩。
旅厌从旁边民宅墙内翻身而出。
“少爷。”
“都是什么人?”昨日从画舫出来便察觉到被跟踪。当时跟程馥在一起,他没有表露。只让旅厌去反追踪。
“有两方人马,都出自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