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发渐冷，自打接连收到顾瑾、钟琪、黎玥的虎嗅笼后，沈黎终于意识到这个东西该是南域交好之家，必备送给有孕之人的常礼之一。她素来女红活不大好，偏偏收到的三个里面将来都是需要还礼的人。痛定思痛下，想着干脆趁孕期闲暇时间多，练练自己的针线活。
顾韫在一旁处理公务，她就靠着迎枕在榻上绣着一方小帕子。顾韫在旁边认真看了半天，这才夸奖道：“这个鸳鸯绣的不错。”
沈黎揉了揉脖子，面无表情的瞥他一眼，“看不出来就不要瞎说，我明明绣的是只小鸭子。”
顾韫笑容一滞，马上又改口道：“其实我刚开始也看着觉得像只小鸭子，只是你们女孩子不是一向更喜欢绣鸳鸯些，所以我才以为只是还没来得及捻色。”
沈黎听了这话，不由好笑道：“行了，知道你的意思。你快别夸了，不然我都不好意思接着往下绣。反正也还不急，往外送少说也还有一年的时间。我反正跟玥姐姐说了的，她要是今年同时有孕，我这虎嗅笼可要等着孩子快出世的时候才能有。”
顾韫替她揉着有些酸麻的脖子，笑道：“若是真借你吉言，莫说少一个虎嗅笼，便是再回送你百个，子期恐怕也是心甘情愿的。我听说你专门送了一道求子符给楼少夫人？”
“也不过是宽宽她的心，她虽然利爽，到底也是个女孩子。虽然楼老爷楼夫人没有说她什么，还一直在帮她跟外人讲话。但是只要是有心的，又怎么可能对外界的话无动于衷。”沈黎想到黎玥的处境，也有些叹气。“玥姐姐那天来，虽没有露出什么不好，但我好歹跟她知交一场，如何不知道她心里的苦。”
“你也别太担心，子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了解了。他虽然跳脱，但是对楼少夫人却最是心细不过。看着吧，子期忍不了多久的。”顾韫笑了笑，“他那天找我喝酒，已经说了。便是他夫人一直给他生不了孩子，他也不会纳小。反正他们家兄弟间和睦的紧，真有那一日或者过继一个，或者将家主的位置让给有出息的兄弟们。反正绝不会为了这种事，而与楼少夫人生隙。”
沈黎一怔，半晌方才低声道：“倒是个难得的。”
顾韫见她低头不语，心下微微一酸。但有前世的履历在前，他说再多好似也只会徒增苍白。于是他摸了摸沈黎的头，低声道：“放心吧，若是不出错，也差不多就在年前，楼少夫人马上就会有喜讯出来，算着也该是这个时候有的。”他见沈黎有些不信的抬眼看着他，只得又摸着鼻子道：“前世你一直在内宅养胎，也很少跟外边交际，所以可能不大清楚。前世这会旁人对楼少夫人说的更过分，子期虽然看在他爹娘的份上忍着。不过等大夫确诊楼少夫人喜讯后，子期特意在越风楼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说是为未出世的孩子祈福，几乎宴请了整个青州的百姓，我们那时候都有去给他捧场的。”
沈黎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前世她确实心结颇多，基本上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自然也没有跟黎玥交好的机会。如今听到顾韫提起前世的琐事，不由追问了几句。
顾韫见她如此，自然跟她细细分说了一番前世这时的光景。
末了，沈黎依着他的膝盖笑道：“我原想能让玥姐姐那样的人，心甘情愿下嫁的人是个什么样的男子，原来竟是如此有趣又有情义的人，倒不负玥姐姐一番真心。”
顾韫见了她眼中的神色，心下不知为何闪过一阵苦闷。他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道：“原来子期在夫人心中这样好，可见我这段时间还是做得不够让夫人满意，以至于夫人竟然在我面前如此反复夸奖子期。”
沈黎脸上的笑容猛然刹住，她睁大眼睛抬头看向顾韫，甚至伸出手去奇怪的想要摸摸顾韫的额头。
顾韫任她动作不闪不避，甚至为了配合她的角度，将头往下低了低。
两个人的距离顿时变得十分短促，沈黎咻地收回手，将脸撇过一边。“我不过是感念几句罢了，世子不要胡说。”
顾韫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轻声道：“可是天下的男人，大概没有一个会喜欢自己的妻子在自己面前，夸奖别的男人。容易，我对你失而复得，只怕那份独占的心思犹甚旁人。”
两人靠的如此近，顾韫开口时的气息暖暖拂在沈黎的脸颊上，带起一阵酥麻。她不自在的抖了抖，只得用手推了推顾韫，“你先坐好，咱们这样都没办法好好说话。”
顾韫笑着将她搂着坐好，“咱们算起来都是夫妻几十年了，怎么容易还是这么害羞。”他伸出手将沈黎刚刚有些弄乱的鬓发整理好，有些喟叹道：“上天让我重来一回，我原是应该感激不过。却不知道为什么，我更希望一个人回到前世更早的时候，认真地去云州向容庄主求娶你，庄重的接你过门，像子期和楼少夫人一样护你敬你爱你。难怪有人说山海易移，人心难平。”
沈黎的眉眼微垂，她如何不知道顾韫的意思。
一个人承其苦、担其重，然后再将前世的疏忽和愧疚全部弥补回来。
可是她其实已经慢慢想明白，前世过成后面那样的日子，哪能是顾韫一个人的过错，或者若从严计较，也许她的过错更大才是。
如今顾韫时时俯首迁就、事事为她想在前头，她也不是无情无心之人。若人生这一辈子总要有个人一起过，比起去期待未知的将来，怜取眼前人或许更合适她。
在这人面前，她知道自己可以不必很有出息，可以有时娇蛮任性做作，不必强披戏服、覆一层假面。更不必为了世俗的眼光，去苛刻自己。想要走出去，想要关起门，都是随她自己的心情。
这对于一个女子，已经是很好了。
更何况今生风未寒云未散，故人未成鬼，盛宴还在慢慢铺席。
若是她一味揪着过去不放，岂不是愚蠢。
沈黎温柔一笑，攀附着顾韫的肩膀，附到对方怀里。“世子，过去的我已经在学着让它过去了，世子也学着将心宽一宽吧。咱们最要紧的，是过好现在以及以后的日子不是吗？更何况阿婓已经来了，咱们还要等着接昕儿，我盼着世子给我们母子三人撑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