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闪电和惊雷一道接着一道落下。
沈黎满头大汗仓皇惊醒过来,身边的人还在沉睡,室内暗沉,只有雷电声响。
她睁大着眼睛,目光空洞的盯着床顶的帷幔。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动了动已经有些僵麻的手指。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见间歇的光亮中照出一手的湿意。
良宵苦短,还未慢慢体会,就已经被汹涌而来的冷意淹没。
她偏过头去看了眼旁边的顾韫,对方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皱在一起,脸上也俱是虚汗。
她揭开被子撑着床榻坐起身,帐中的寒气顿时席卷满身。茫然放眼四顾,帷幔外的摆设在明明灭灭的闪电中,露出陌生的模样来。
前世今生两辈子的记忆混淆在一起,沈黎有好半会没有反应过来今夕是何夕、此间是梦非梦;
直到一声炸雷在窗外响起,她才从怔忪中醒过神来,将枕边的帕子拿起,轻轻替身旁的人将脸上的虚汗擦了,又替对方将挣动间脱落的被子盖好。
榻上的人还是十分年轻的模样,没有半分沉郁的气息。沈黎的心猛地一痛,一时间竟然无法分清自己内心究竟是什么心情。
屋外的雷声不停雨点不歇,她倚着床柱一角,茫然看着榻上的顾韫,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退后了几步。
往事犹如汹涌的潮水,瞬间灌入她的五脏肺腑,想起过往种种,沈黎仓皇掩面退到了妆台前面。她的身体在寒气中簌簌发抖,热泪涌出眼眶,没过多久又被寒风吹干在脸上。
铜镜里的人,如记忆里的一样年轻,在今天之前还带着对世事美好的期待,甚至于也充满了对身边人的憧憬。
可是经历过前世后十几年生活的她,早已知道接下来的生活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无人能够幸免,除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
沈黎凄然惨笑一声,上天既然大发慈悲让她重活一回,为何又不让她回到更早的几个月前。难道那些痛苦无望的日子,让她经历一回不够,还要重来一回吗?
那又何必送她回来,她不是已经甘愿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吗?
想起上辈子临终前的那些日子,沈黎终于忍受不住的跪坐到了冰凉的地上。
痛苦的呜咽已经不足以宣泄她心中的痛苦,然而她也知道此时这种情况,更不适合惊动他人,尤其是还躺在床上的顾韫。
她当以何面目,去面对这个十数年后夫妻情分俱无的夫君。
寒风一阵紧似一阵,沈黎呆坐许久,在不小心触及到脖子上的羊脂玉佩时,突然猛地惊醒过来。
不,并不是没有意义,她还有容叔叔,还有云庄。除了她已经嫁到南域这件事无法更改之外,前世许多悲剧,她还有挽救的机会。
她摩挲着冰凉的身体,终于撑着妆台站起身来,她不能倒,她要救容叔叔。
想起前世容叔叔在她无知无觉时死去,涩痛的滋味顿时在胸膛里蔓延开来。她拼命的压着自己的胸口,喘息了几下,方才将那股心悸按捺下来。如果真如燕叔叔说的,容叔叔真是死于一种罕见的慢性毒药,那么这个毒药说不定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下在容叔叔的饮食里了。
前世她一个人推敲了许久,可惜由于她身在南域,容叔叔又片字未留,只托书让她好好活着。如果不是燕叔叔说漏嘴,说不定她还一直真的以为容叔叔是死于旧伤复发。
既然如此,她该先将自己的事情放过一边,请师兄费心去清查容叔叔身边的人才对。至于那些流言说师兄是谋害容叔叔的凶手,前世她不信,今生自然更加不会信。
沈黎在原地思索良久,一片片的过滤着云庄的信息。
帐内的顾韫,却突然惊醒过来。“容易!”
不知为何,可能是临睡前司马三娘的事情,导致他又做起了久违的那个噩梦。而今晚,他刚好梦到前世容易对他和镇南王府灰心透顶,决定离开王府去别苑居住。他在后边挽留不住,正在急切处却刚好醒了过来。
幸好是一场噩梦,顾韫用袖子擦完冷汗,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猛地往旁边看去,却见本该躺着容易的榻上空无一人,被子被揭开一侧,被窝里只余冰凉一片,可见主人早已离开许久。他的心下一慌,猛然揭开被子,把帷幔往旁边一掀。“容易,容易。”
惊雷闪电中,他刚好与沉思中被惊醒过来的沈黎对视到了一起。
在那一刻,顾韫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惶然,攥紧了他的心脏。倚在妆台那边的人,注目过来的眼神带着审视以及一闪而过的陌生。他知道,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在今晚终于发生了。
上天果不独独怜悯一个他,它将前世茕茕孑立的容易也一道在此刻送了回来。
顾韫喉头干涩,带着不知所措的紧张。他张了半天嘴,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跟前世十几年后的沈黎开口。在前世临死前,他攒了许多许多话要跟对方说。然而真正到此刻来临时,却又突然发现所说的一切都没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