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和鸣,之于普通人家已是难得。何况还是两边各怀目的的政治婚姻。家族稳固、政治太平,或许是他们的愿望太过奢侈,以至于在庞大的世事倾覆下,任凭如何小心翼翼他们的生活还是在现实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的目光从东次间、明间、西次间里的摆设一点点的滑过去,内心里的那股酸涩膨胀的他两眼肿痛。
手指抚过一旁的琉璃画屏,他像是终于不堪承受回忆的重量,背靠着一侧的紫檀案几慢慢的滑坐到了地上,将头抵到了胳膊肘围着的膝盖上。
不远处的红烛噼啪了一声,并蒂的灯花在空中绽放开来。
他背对着这一幕并没有注意到,只是在烛火的闪耀中,有什么闪烁着细碎光亮的东西坠落到了地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无声的内室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喃。
他猛然抬起身,因为久蹲发麻的身体差点往前倾倒,随后又很快扶着案几站稳了。
快步走回内室,刚刚还安稳睡着的人此刻正满头冷汗,浓淡有度的新月眉紧紧的皱在一起,规规矩矩放在胸前的双手几乎要将下面的薄被扭成麻花。
不过略顿一瞬,他马上伸出手将对方扶起拢进了怀里。用帕子擦去冷汗,又将汗湿的额发拨过一边。身上的里衣已经能摸到湿意,明显不能穿了,不然明日肯定得着凉。
他记得她身体一直不大好,总是断断续续的靠药将养着。
怀里的人昏沉沉未醒,只是眉目间略安宁了一点。轻手轻脚的给对方将湿透的里衣脱了,用薄被裹着拢靠在拖过来的大迎枕上。
昨晚已让人取过一次水,隔间悬窗下面的炉子上还温着一壶热的。他拎过来兑了一盆温水,又取了干净的里衣出来。等一切弄完,他这才歇了一口气仍复上床搂着对方娇软的身体躺下了。
只是仍旧睡不着,脑袋里像是有好几百只大鼓在同时敲打一样,不得安宁。
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是痛的;拢了拢怀里人的身子,是温热的;暌违了十多年,在颈项处的清浅呼吸也是真实的。
死而复生?话本里倒是听的不少;然而死后重生回到十几年前,以他前世不长不短的一生来看,绝对是闻所未闻的。
是华胥一梦,还是世间真有大梦轮回;思绪太过混乱,连个梗概都还没理出来。
晨晓亮起的天光就已经慢慢投射到了院子里,外面传来下人们轻手轻脚走动的声音。
有各种熟悉的,仿若隔世的声音在他耳畔依次响起。间或夹杂着几声急哄哄的猫叫。
怀里的人静静的依偎在他怀里,他的目光掠过去,随即突然记起了什么,伸出手去轻轻拨开了对方手腕上玉色的镯子,一道细而白的疤痕露了出来。
是了,这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