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教堂悬赏你多少金币吗?”他吐出一口带着酒气的话,摇晃了一下粗糙的手指,那双长年拿刀的手上满是老茧,小指也在一次任务中被生生咬断,只剩一小团肉留在原本是手指的位置。
“这个数......足够一个贵族家族一年的开资。”
“所以阿辰......你也不无辜啊。你若什么都没做,教堂会舍得花这么多金币悬赏你?”高大的男子嗤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脸,重新站起了身。
铁叔的脸在莫锦辰的眼里逐渐变的陌生。
虽然最开始也没多熟。
周围的人一言一语地说开了,颇有一种讨伐的味道。他们说着猜疑的、没有证据的话,企图给莫锦辰定罪,以至于让他们自己的行为从令人不齿,变的冠冕堂皇起来。
“我当年就说她不对劲,就一小丫头片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剑术......估计一开始就是魔族派来的卧底吧?”
“当时魔王是不是她引来的?妈的,害老子伤了手,什么玩意。”
“瞧她的眼神,还不服呢......高高在上给谁看啊。”
“该死的魔......”
“拿她交给教堂,我们也算为民除害了。说不定佣兵等级也会上升......”
“你们说,剥下她这一副无辜的皮,下面魔族的模样是怎么样的?”
最后一个提议出来,瞬间得到了一堆人的赞同。不少人已经不怀好意地走近,伸出手。
莫锦辰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的眼神。
恶意,不屑,矛盾,好奇,嫉妒,色欲都有,但更多的是贪婪和冷漠。
人的......眼神。
“妈的,这小娘皮什么眼神!”可能是她的眼神太过平静澄清,没有露出他们期望的恐惧或者卑微求饶,到底激怒了某些人隐秘敏感的内心。最近的一名佣兵一耳光就抽过来,莫锦辰默不作声地受了这一下,用舌尖抵了抵口腔内壁的伤口。
“够了。教堂说的是完整地送过去,搞伤了说不定要扣钱。我们这么多兄弟要分,少了的部分谁负责?”最后到底是铁叔开口道,他瞥开目光,不去看莫锦辰的脸:“教堂的人来了吗?”
几个佣兵听到要扣钱,啧了几声倒是也没继续对莫锦辰做什么。坐在边缘的看起来年岁不大的佣兵说道:“早就通知了,估计快到了。”
天光破晓,空气中带着草木的清香,冲散落房间里的温度和浑浊的气味。
莫锦辰却迷茫了。
这个世界的任务......她该何去何从。
知道被魔王欺骗的时候,她尚且还只是愤怒,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无可厚非。所以她可以得意洋洋地对魔王比出鄙夷的手势,告诉他你个傻逼我已经看清楚你的计谋了,老子要回人界找组织打洗你个骗子魔王。
但现在呢?她又能做什么?她还能去哪?
哪里都是骗局,哪里都在骗她。
瘫软在实木桌上的女孩莫名其妙觉得难过,任由药效继续在体内起效却没有使用过多的神祭。她最终只是很慢很慢地调出一小缕能量转动了一下小脑袋,将头埋在桌上,不让周围的人看见她泛红的眼睛。安静地缄默地让眼泪无声落在地上,然后看着那抹水迹慢慢挥发。
“傻逼。”她自言自语。
......
莫锦辰来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圣子的时候,他站在讲坛上,她是底下人群中的信徒。
再次见到的时候,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圣子,而她是被佣兵扣押的罪人。
她身上沾着酒渍和灰尘狼狈不堪,他一身白袍一尘不染圣洁无暇。
“圣子,这是教堂悬赏的罪人,已经被我们兄弟制服了。”铁叔擦了擦汗,毕恭毕敬地对着圣子和他身后的其他神职人员行礼。
他状似不经意地提到:“这家伙剑术邪门的很,根本就不像是普通人。伤了我们不少兄弟,付出了不少代价呢......”
铁叔搓着手,眼底露出了微弱的,属于他那个阶层的精明。
圣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他的意思,他微微点了下头,眼神剔透淡漠,就如同高山上的雪水,神圣且疏远。风吹过他身上带着金色暗纹的白袍,猎猎作响,他轻笑一声开口,声音明明很清越,却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她自然不是普通人。”
铁叔眼里滑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连脸上的疤痕似乎都松懈下来:“这么说,她果然是魔族?”
圣子却没有再理他,半蹲下来,白袍沾了地上的灰。他的目光从莫锦辰的脸上滑过,突然眉头一皱,声音徒然冷了几分。
“你们对她动手了?”
“没有没有!”铁叔心里一紧,连忙否认。他看了一眼莫锦辰脸上的红痕,心里暗骂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动手就动手,还挑那么明显的地方:“这是晚上来到佣兵团的时候就有的。”
说罢,他狠狠地瞪了莫锦辰一眼,似乎在示意她不许说话。
莫锦辰好笑地对着他呸了一声。
这人脑子不好吧?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她吗?刚刚才把她卖了领赏金,还指望她会听话?
“就是他们打的。”反正又没啥可以失去的,莫锦辰自然不会害怕铁叔的威胁,带着恶趣味一字一句道:“他们灌我酒和麻药,不仅打我还扒我衣服,要不是时间不够估计他们都想......”
“信口胡言!哪有人扒你衣服?”铁叔见圣子的脸色已经不好了,摸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脸红脖子粗地反驳莫锦辰。
“所以你承认你们打我啰?”莫锦辰噗的一声笑出来,成功抽到了嘴角的伤,疼的嘶嘶抽气。
铁叔顿在了原地,脸一阵青一阵白。
虽然没说话,但他的行为无疑已经回答了。
一只冰凉的手贴在她的脸颊,莫锦辰不明所以地抬头,看见了圣子眼里不明的情绪和寒意。
她发誓,她在这个所谓神圣无暇的圣子身上,看到了不应该属于他这个位置的杀意。
没有怜悯,没有博爱,没有宽容,没有任何指的人类歌颂的美好的情绪。有的只是纯粹的杀意和虚无,不像是在神的光辉下长大的孩子,反而更像......魔。
“是吗?”他牵起唇无声地笑了,语气几乎算的上温柔。和雪花化开一般,又细又轻,却莫名的寒凉,吸收了周围所有的温度。
他没有看铁叔,目光轻轻落子莫锦辰的脸颊上,指间略过她的唇角。
“那便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