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妤咬着嘴里的雕凤糖浆甜食,步履轻盈地漫步在白鹭大街上,街上人声沸腾,敲锣打鼓,好似在办着什么喜事一样,两边的酒馆大门敞开,大人小孩站在门边看着街道尽头那条长长的队伍,眼神热烈,苏念妤扬起天鹅般的脖子,看见过礼的队伍,红衣队伍敲锣打鼓,浩浩荡荡,牵著色彩旗帜,身材高大的男人抬著花轿,透着喜色的红纱布,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少女倩影。
轿子后面跟着几个撒花的女孩,她们年岁不过豆蔻,将樱色和红色的花瓣从竹娄里洒向天空,好似一场盛大的雪,几片纷飞的花瓣打在苏念妤的脸庞上,弄得她鼻尖痒痒的。
身穿锦衣纱裙的女人靠着门边,笑盈盈地与自己的女伴咬着耳朵,谁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只见她们看向轿子的眼神是那么向往,不时有几个游手好闲,看似无赖的男人走到她们面前调笑几句,女人的脸随即由粉转红,扬起素手,男人哈哈大笑。
“新娘子来了……”几个小孩从她裙边风风火火地跑过,站在路边的青石板上,伸长了脖子眺望着。
“我爹说了!等我出嫁的时候坐的轿子有那么高!有一百间屋子那么高!比天还高!”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丫头高举着手对同伴说道。
“呸!你就吹牛吧!谁会娶你那么丑的人!”一个黑黑的小男孩不屑地说。
“王二蛋!你说什么!”小丫头抬手就打,身旁的同伴哄笑道:“一花喜欢王二蛋!他们日后要成亲!”
“谁以后会嫁给……”“谁以后会娶她这样的……”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来,但几个同伴笑得更欢了“天上下雨流成河,一花要嫁王二蛋!”说完他们撒腿就跑,那两个孩子气冲冲地追了上去,苏念妤听着他们的话,眼里雾蒙蒙地一片。
“听说了吗?张大人家娶媳妇了!”
“谁家的姑娘那么好的福气能嫁给张大人的儿子。”羡慕的声音一个接一个。
“我告诉你啊,据说新娘子这次的婚服由十八个绣娘整整绣了两个月才弄好,那料子,那袍子,做出来的婚服可真是巧夺天工,兴许比白素皇后的大胤朝天彩线风袍还要气派,你这样的女人可羡慕不来!”
“去死去死……”女孩们的声音交织成一团,苏念妤沉默了好一会,手里的甜食“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懊悔地看着地上那份才吃了两口的糖画,将竹签扔在地上继续走着。
苏念妤忽然想到带轿子抬到夫家之后,新娘子穿着隆重华贵的婚服,脚步轻盈地从轿子上走下来,迎接她的将是身穿红袍,面带温柔的丈夫,他们一拜天地、二拜祖先、三拜高堂、夫妻交拜,这样就算成了白头偕老的夫妻了,未来的公公和婆婆分别坐在太师椅上,笑吟吟地等待着由她亲手端上的媳妇茶,之后一个劲地夸她贤惠。
苏念妤哑然失笑。
她置若罔闻地继续前行,与轿子擦肩而过,她甚至可以想象里面画着精致妆容的少女该是何等紧张,一双素手紧紧地抓住喜色锦裙,生怕自己的言行让夫家不喜,但又迫切地想和他们见面,这样的心情,苏念妤怕是一生不会体验到了。
无论是作为刺客的她,亦是作为青楼琴姬的她,一生都不可能穿着嫁衣坐上轿子,要么老死在青楼里,要么挥舞着长剑倒在血泊之中,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一定会选后者,与其看着自己坐在铜镜前褪下妆容后鸡皮鹤发的面孔,倒不如用最美的姿态死在黑暗之中,就像是一朵盛发至极的蔷薇骤然凋零,死亡的美,属于她苏念妤的美。
而她唯一的愿望便是在她死后,那个终日让她念念不忘的男人偶尔想起她的那一刻会有点微微心疼,那便足够了,那是她唯一在世界上留下过的痕迹,埋在了那个男人的心中。
敲锣打鼓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远,她走进了情暖楼的大门。大厅里的客人搂住女孩温润如玉的腰肢,他们依偎相伴,呼吸微热,有些胆子稍大的男人将手伸进了女孩的袖子里摸索着,女孩们也吐气如兰,一旦女孩朱唇奉上,男人们便会横抱着她们走进阁楼上的房间里,至于会做出什么样出格的事情,或许至于他们二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