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君不诛他国君主,你亲手把西临王投入火中,你还问我你是什么样的人?”
胤皇默然。
“而且当时我劝阻过你,不要插手西临的烂摊子,可你偏不听我的,带着军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还将离北送给了刘康那个老狗,你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吗?满城尽悬离北尸啊!当初我就不该在呼都鲁汗手下救你,死你一个楚骁华,救了千千万万的离北和西临人。”他的语气几近咬牙切齿。
“你说的都对,我犯下了无法弥补的错误,我该死,但不该死在你手里。”胤皇点了点头。
“还记得那个鞭马的故事吗?在一条宽阔的马道上,有一群孩童在中间玩耍,其中有一个因为个子长得太矮而被嫌弃,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路边堆泥巴玩,一匹高大的黑马从对面跑过来,而你就在马路边,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竹竿,如果你用力去鞭打马的屁股,它便会侧向左边,踩死那个在路边玩耍的孩子,那些在马道中央的孩子便会得以幸存,如果你不管的话,那匹马便会将那些在马道中央的孩子全部活活踩死……这个故事是张大哥给我们讲的,当时我只是个无权的皇子,而你是个无家可归的术士,我们分着一只鸡腿坐在路边听他讲故事,那么多年过去了,他讲的大部分故事我都遗忘了,唯独记得这一个记得死死的!”
“你想表达什么……”郭蘘的声音有点沙哑。
“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我手里的不是鞭子该是刀或者狼牙棒该有多好,那样我就可以将那匹马活活打死,那些孩子也就没事了,谁也不用死。”他将白酒直直地倒在地上,看着渐渐细微的酒线,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上天只给了我一根鞭子,而我已经做出了我的选择。”胤皇手中的杯子渐渐破碎,郭蘘默然。
“我有时会想,如果自己的孩子以后变成我这样,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他再次叹息了一声,今夜他的叹息已经足够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郭蘘突然笑了起来,像个悲伤的疯子一样,胤皇沉默地看着他,又倒上了一杯酒,在漆黑的夜幕下,两个男人坐在草地中饮酒,一个像疯子,一个像傻子,但他们觉得对方才是疯子和傻子。
“骁华啊,你以为你灭了西临之后便能高枕无忧吗?西临出产的刀剑永远都不可能腐朽成泥!终有一天,会有人将剑库的遗址掘出来,看着里面堆积如山的剑,向这个世界发动战争,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害怕那一天的到来,一直害怕那场席卷天下的至高之战,当剑库被开启那天,天下会被再次颠覆,而那一天终究会到来!”郭蘘的眼中泛起点点金光,这一刻,仿佛神佛的影子投射在他身上,接着他的嘴说出了无人相信的真相。
“在那场战争开始之后,连那漫天神佛都会血流不止!”
胤皇呆呆地看着他,半响过后,他再次抬头看向那片浩瀚的星空,心房仿佛被郭蘘那番话点燃,君王之息渐渐从他体内泛起,血管了沉寂多年的血被再度点燃,一个荒唐的想法突然从他心里出现——他居然在期待那场战争的到来。
“神佛……也会血流不止吗?”他心想。
“可你有没有想过,假若我不对西临动兵,你觉得刘康就不会去吗?如果刘康获得了那一批武器,我们的盟约就如同一张废纸,还有赵家那些龙子龙孙们?一旦那些武器落入他们手中,天下将会掀起一场风暴,更多的战争将会崛起,那个时候胤国怎么办?”他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像是逼到尽头的虎一样。
“我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相信,只相信自己的手,我是胤国的皇帝,该对胤国百姓负责,我不在乎那些剑,就让它们腐烂在西临的土壤中吧,而我只想通过这次的战争向天下说明一个事实,天下最多剑的地方,就在我大胤的国境之内,我说不打仗,就没人敢打,这就是我楚骁华的道理!”
“你太冷酷了。”郭蘘细细地审视着他,就像是看着一把锋利的剑慢慢出鞘。
“我还见过更冷酷的,西临之战固然是一场浩劫,但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对天下起到一种威慑力,你知道自从西临合并进来胤国之后,西临的人们生活光景是如何吗?他们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挖矿砍柴,衣不蔽体,丈夫们能早出晚归,妇孺们可以安心生活,我做了西临王能为他们所做的一切……甚至更多。”
“即便如此,你在他们心中仍然是毁灭西临的魔鬼,他们仍然不会感谢你的。”郭蘘重重地坐到地上。
“随他们去吧……宁叫天下人负我,我楚骁华也不愿负天下人,作为父亲我并不尽责,但我不想死后被白素和楼欢骂我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