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卡思维发散的时候,云深已经把话题又转了一个方向,“……我认为拉塞尔达的反应还需要一段时间,因此,我们短时间内还不用考虑帝都的变化。而战争结束至今,周边部落应该对结果已经有所了解,也是时候和他们开始进一步的交往了。战争的功绩是两族共同结算的,不过和这些部落的交往还是由撒谢尔出面更恰当。”
斯卡回过神来,他皱起眉,“你想做什么?”
云深说:“打了胜仗,然后宣扬勇武功勋,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吧?只是传闻和一些从落败者身上得到的片段消息远远算不上具体,撒谢尔确实比过去变得更强大了,而到底有多强大,他们会想要亲眼证实这一点的。”
“……”斯卡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我们可以将他们邀请过来。”云深说。
“邀请?”斯卡瞪着他。
“以庆典,或者勇士竞技大会之类的名义,或者把这些都综合在一起。只要有一个表面上的理由就够累了。”云深看着文件说,“因为这场集会其实不只是为他们举办的,重点是给我们双方内部那些不太满意的人,一个能将他们的好胜心和竞争**合理表现的场所。如果没有武器的加持,单凭身体力量的较量可以算相对公平了吧?遗族这边有一种说法:打过架了就能成为真正的朋友。即使没有这样的效果,也能让彼此之间的关系更坦白一些。当然,我们也需要其他部族的加入,使这种集会更有意义。”
他抬起头来看向斯卡。
斯卡垂下眼睑,想了一会。
“我确实需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干点活……”他说,“至于邀约别的部落,胜利就是胜利,撒谢尔本不需要这样的虚荣。”
“这并不只是‘政治’上的考量。”云深说,“我需要和他们做点交易,或者说,至少要让那些部落意识到,这里有一条交易的渠道。”
“为什么?”斯卡问,“我不认为他们有什么你缺少的东西。”
“有。只是他们自己未必能够意识到。”云深说,“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工厂’制造的一部分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自己的需求。它们被创造的目的并不是库房,只有被使用,它们才能实现真正的价值。”
“包括武器?”斯卡问。
“极少的,符合他们本身能力,而又有足够吸引力的一部分。”云深说。
斯卡没有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因为他想起了自己从这名术师手上拿到的第一批轻甲。他说:“只要你别妄想再从他们之中找到什么‘盟友’。”
“我们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消化目前得到的东西。”云深微微一笑,“何况,本就‘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筹备用兽人的语言叫“慕撒”,聚居地直接叫“运动会”的大型集会的决定很快就在会议上通过了。云深本身的权威当然起了重要作用,而其他人虽然很清楚举行这次活动会给他们增加更多的工作,但也意识到这确实是处理一些问题的途径。远不止是为人类与狼人之间的分歧,还有检验体质,试探贸易途径,开始撒谢尔原住地的再建设,以及战俘的进一步处理……
云深手下已经渐渐形成了一个年轻的行政体系雏形,在这么小规模的一个准政权中,他们行动的效率是相当高的。用了大概三天的时间讨论具体流程,接着他们就开始着手逐一实践步骤了。尚处于磨合阶段的狼人移民们要跟他们衔接上不是只有一点困难,但这并不等于他们要被排除在外。实际上,对渐渐渡过了新鲜期,对远离了牛羊和草原,脱离了过去的生活方式却还未进入新的状态的狼人们来说,这场召开得有点突兀的机会不仅不会令人不满,还颇具吸引力。
连动弹不得的多古・烈锋千夫长都接到了相关通知,躺在病床上的他脸色阴晴不定,却没有对前来传讯的族人说什么。
基尔摸着脸上刚刚开始结痂的伤口,看着年轻的人类女性在墙上贴上线条简明的挂画,轻易就理解了其上意义的他笑了起来,“有意思。”他说。
“确实有些意思。”伯斯说,“而且我有些意外。”
“我倒是觉得……”基尔说,“没什么可意外的。”
伯斯看向他。
“族长会越来越倾向于术师。”基尔说,“对那位术师……他会更多地考虑他的想法,更多地接受他的意见,更深地,像……人类一样思考。”
伯斯没有说话。
基尔看向床头一侧,那儿有一个装在墙上的小柜子,里面已经放了一些书。虽然和远东术师那个令人惊叹的房间里的浩繁内容还有很大的差别,这些却已经是聚居地传播最广的课本。基尔说:“我觉得这是正确的。”
他曲起一条腿,搭着手,将目光转了回来。
“我们必须作出选择。”他对伯斯说,“这并不像打架,谁更强壮,更有技巧,谁的赢面就更大,并且胜利的经验完全可以一代代传承下去,而现在这样,更像……”他寻找合适的词语,“一场行军。他们突然换了个将领,然后率先出发了,走得越来越整齐,也越来越快,他们很快就不仅仅是在步行,而是骑上了马,登上了车,掌握了更复杂的武器……而我们习惯的,引以为傲的那些传统,历史和经验在在这种速度面前没有什么作用了。作为那位术师的对手是很可怕的事,但作为盟友,如果被他们远远地甩在后面,那么结果也未必幸运多少。”
“他们在这里,总比在别处好得多。”伯斯说。
“是的。”基尔说,“不过,如果换一种想法,如果我是人类,恐怕不太乐意这么迁就‘外族’。当他们,不,‘我们’还很弱小困苦,需要乞求才能得到一块生存之地的时候,对施舍这块土地的人,是尊重而感激的;当‘我们’在很短的时间内解决了生存的问题,可以谋求更好的生活的时候,‘我们’不以过去的卑微为耻,仍然会感谢土地的主人;然后当‘我们’得到了力量,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我们’就会觉得现状只是一种妥协了――不止是在这里,只要最重要,最关键的核心仍在,‘我们’可以在任何地方争取生存和发展的权利。‘我们’会变得更强大,越来越强大,渐渐地,就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再畏惧的。”
“你担心未来?”伯斯低声说。
“这个过程太短了,太快了。”基尔说,“我们很多人还没能够适应,那位术师已经开始下一步了。而且我们恐怕不能要求他慢一些。”
“也许我也应该受个伤,”伯斯说,“这样就能够躺下来想一想。”
基尔笑了起来,“用不着这样。你可比我聪明得多。何况你现在还能躺下来?”
伯斯也笑了,“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能够爬起来干活了。”
伯斯离开了病房。
走在被茂盛作物包围的大道上,呜呜的汽笛声隐约从风中带来。那是又一批前往――或者说回到撒谢尔部落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