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抬起手,隔着衣服按了按那还残留着古怪触感的地方。除了鲜明的疼痛,还有舌尖一舔而过的湿润,即使到了现在,那一处的皮肤还是有些异样。
作为一名成年男性,云深当然没有不解世事到不懂“咬”这个动作在人类行为中的其他含义,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和天澜曾经有过的越界举动一样,无论在感性还是理性上,他都很难认为那是示爱的表现,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态度太过直白坦荡,而是……
类似于那位圆圆胖胖的树精灵还在的时候,喂他吃饭时不小心被咬到了手指的感觉?
不过他们两个的牙口都真是好,云深曾经有被树精灵那张小嘴一合就啃破手指的经历,那时指尖还被对方不明所以地叼了一会,虽然他能体会到天澜只是想“轻轻地”,不过他觉得脖子右侧靠肩的地方一两天恐怕是消不掉痕迹了。
“……术师?”他身旁的人有点担心地看着他,“您是不是累了?”
“不是,只是走神而已。”云深对到已经长到他耳边高的少年笑了笑,然后将视线转向眼前。
重工组的人正在忙忙碌碌地把汽缸,阀杆,往复活塞,十字头,驱动杆和一个驱动轮在铁架上装配起来,成堆的煤块也已准备在炉前。
即使云深已经拥有了堪称逆天的金手指,在矿产提炼的钢铁性能提升,催化剂的提纯改进,设备制造的精度水平,尤其是在某些部位的(相对)精加工方面有现代各种刀具和测量仪器的协助,即使这种蒸汽机的结构已经算得上非常简单,他们的目的也不是现在就能造出真正的车头,只是要能够在现有水平的基础上进行稳定生产的蒸汽机,这个目标还是显得困难了点。翻砂厂为完成一个合适的汽缸砂型,一个冬天就用掉了库存材料的五分之一,而因为压力测试不合格废弃的试制品,也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推到处理室去。
装配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当一切都准备完毕,双手沾满了黑色油污的少年抢在他人之前跑到了云深身边。
“你在紧张什么?”旁人看着他紧抿着的嘴唇和大大睁着的眼睛笑道。
少年朝说笑的人横过去一眼,然后又飞快地看了云深一眼,低声说:“才没有呢!”
“没事,总是难免的。”云深微笑道。
这名少年叫做欧杰,作为最早开始接受云深教育的诸多青少年中天赋尤其突出的一名,在各种技术人才都极其匮乏的情况下,他从土地测量开始,到集体宿舍规划和温室建造,一直都在各项任务中担当重要的计量监管工作,他出色的三维直觉和计算能力让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就像工作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直到经过两次冬季进修,云深才在询问过他的个人意见之后,把他安排到了工业部门进行轮转。
在目前和深厚的知识储备相比更需要全面的实践经验的情况下,他是云深进行全才培养的少数人才之一。
不过还是有些太年轻。
那不是才干能够弥补的,而是由于缺乏足够的人生历练,同时因为时刻受到“术师”这样全能存在的高压之下而产生的不自信,所幸的是这个孩子的心态一直维持得很好。
云深看着他们开始将水加入水管锅炉,然后目光落到手中的技术手册上,工业部门现在已经分出了几个主要发展方向,急需的不只是机械设备和操作技工,还有能够给这些刚刚踏入门槛,却已经花了云深极大精力的准技术人员恰当引导的教材。就像天澜他们正在做的那样,因为世界观和战争形式完全不同于地球环境,目前所有的战术训练和战事预演都暂时只能以天澜过去佣兵生涯所积累的经验为参考,虽然过去的一年有过一次实战,让他们对战场防护有了新的需求,但大体上仍以此为准。
蒸汽开始进入进入气缸,活塞缓慢地在缸体内移动了起来,漫长的“呼…………”的进气声之后,是阀门打开,几乎同样漫长的“哧…………”,白色的蒸汽从排气口喷了出来。
云深掐掉秒表,又看了一眼数据表。
随着蒸汽压力的提高,逐渐加快的呼哧声几乎盖过了不断的报数声,还有曾经印在云深童年记忆中的那个高亢明亮的撞击声。
“哐――当――哐―当―哐―当――……”
长长的连轨在它脚下动了起来。
“成功了。”一个小时后,云深回到现场,验对了数据和机体的状况之后,对一张张期盼的面孔,他笑道。
就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肯定,围在牵引机头旁的人们仍然发出了欢呼声,欧杰也不顾手上煤灰和油污地去找每一个取笑过他的人拥抱,在术师一次又一次地向他们解说,并且向他们展示能够实现的未来之后,这部机械已经成为了一部分人的梦想,这不过是开始的第一步,在概念股长远的未来,他们将在视线能够达到的地方都铺上轨道,让钢铁的巨兽驰骋在大地之上,他们的脚步会踏遍每一寸土地!
“好了,我们走吧。”云深说,朝离他最近的人摆摆手,微笑着离开了。
倒是他身旁的两名警卫有点不舍的样子,即将踏出工房大门的时候还在回头张望,“术师,您怎么能创造出这种东西呢?”其中一位褐肤白发的青年忍不住问,他不是没见过在各处工地上运行的简单机械,也许是因为规模不同,它们没有一种能像今天所见的,无论那熊熊的炉火,那响亮的汽声,还是那些铿锵有力地敲打着他们神经的巨大钢铁,给他们一种引而未发的力量的压迫感。
“它并不是我创造的。”云深说。
“但是没有您,它不会出现在这里啊?”另一名警卫说,“我们连想象都想象不到的东西,还有谁会制造出来呢?”
云深应了一声,然后才说道:“在最开始的时候,我让大家学习的除了文字,就是数学。文字是文明的标志,和语言一样,它是描述这个世界的工具,而数学呢?”他说,“数学是应用最广泛,也最‘正确’的一种科学,虽然严格说起来很难把数学界定为我们一般意义上的科学,它没有现象,只有逻辑,不过,正如我们现在知道的,所有的自然科学都必须建立在它的基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