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真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季节。
气候恶劣,食物匮乏,出行不便――岂止是不便,阴天大小雪埋路,晴日上下光照眼,人和牲畜都得老实地待在部落里,靠着积累了一个夏天和秋天的牛粪燃烧取暖。离部落不太遥远的地方就有一座露天煤矿,不过在帐篷里烧煤熏死几个狼人之后,在严令禁止之下,就没人敢为了省下那点功夫而冒险找死了。
对药师来说这个冬季尤为难过,除了担忧居住在大雪寒地笼罩范围内的族人,还有一些过去就存在,现在更是变本加厉的问题。
木炭燃烧的淡蓝色火焰柔和地舔上悬挂的铁钎,串在钎上的肉块已经变色,滋滋作响地冒出发亮的油脂,肉类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帐篷,在药师用马尾毛制成的刷子刷上调料之后,这种香气被微妙地改变了,而且增强到了让帐篷中的其他人不得不分心的程度。
四双颜色不同的眼珠一齐朝这个方向转了过来,药师表情沉静,连头也没抬,抽出随身携带的银刀,刃尖□表面已经染上焦色的肉块。
像雪一样洁净白皙的手指,光泽柔和的银刀,虽然是享食的前备动作,不过跪坐在地低眉敛袖的动作看起来从容优雅,新生的冰狼修摩尔一手托腮,以相当欣赏的眼光看着这个画面,“虽然年纪大了点,不过也是很有味道的么。”
药师一个失手,细长的银刀直直刺透肉块,然后被他面无表情地拔了出来,丢到一旁的兽皮上,倒是盯烤肉盯了很久的斯卡把脸转了过去,皱眉看着修摩尔,“你说人还是肉?”
修摩尔对他微微一笑,“肉也不错。”
斯卡认可地点点头,“我的眼光。”
药师的动作停了一下,听着这些微妙对话的布拉兰笑了笑,祭典之后这位受伤的魔剑所有者就留在了撒谢尔,魔剑没有控制他的身体的时候,他看起来比大多数狼人都要温和和沉默。
“……”作为陪衬的伯斯只有默默地帮药师捡起银刀,擦去上面沾染的油脂之后捧还给他。
“拿木盘来。”药师说,然后将火候刚好的烤肉从炭火上拿下,铁钎拔起,烫热的肉块连同滴沥的热油一同倒入宽大的木盘。
伯斯将第一盘烤肉送到修摩尔面前,接着才轮到斯卡,对这种区别待遇撒谢尔的族长很不满,“我是族长,为什么我不是第一个?还有这种吃法真是太不爽快了!”
“冰山阁下已经是231岁的高龄,他当然应该是第一个。”药师冷淡地说,“你也可以不用这么娘的吃法,直接上嘴咬啊。”
斯卡看着盘子里有他拳头大的肉块,虽然看起来是很好入口的大小,天寒地冻什么热东西都冷得快,但药师的秘香烤肉直接入口的后果他是知道的,即使外层晾凉了,里面也能把狼人不怎么娇嫩的舌头和口腔烫出泡来,所以他只有抽出自己的匕首,老实切割起来。
“分量太少了。”两口干掉一块的斯卡又抱怨道。
“香料植物本就难以种植,干燥和收藏也需要讲究,”药师将最后一盘烤肉递给伯斯,“而这个冬季消耗得尤其多。”
“我才不想一个冬天就只能吃那些只有盐味而且又腥又膻的肉。”斯卡显然认为自己蹭食是十分有理由的。
“我也很怀念两百年两百年不见的食物美味,特别是遗族那些令人惊叹的烹饪技巧,让那些美食消失在世界上绝对是一种罪恶。”修摩尔说,药师抬头看了他一眼,修摩尔又笑了笑,对斯卡说道,“不过你也不要总是来打扰,喂饱你又不是他的责任。”
“他连人都是我的。何况我又不是吃他的肉。”斯卡说。
伯斯悄悄地看了一眼药师额角的青筋。
修摩尔沉默了一下,然后感叹,“我果然不该死得太早。”
“什么意思?”
“如果不算战争的事,其实那是个不错的时代,可惜该享受的我还没享受过多少就死了。”修摩尔说,他的动作看起来曼斯条理,吃得却不比斯卡慢。
“享受?”斯卡有点奇怪地看着他,“不是你自己放弃冰川狼族的继承权,流浪在外七年才回到你大哥的麾下吗?”
“那是因为部落的生活太没意思了,外面的世界更精彩。”修摩尔说。
“所谓部落不是一直都这样。”斯卡切了一声,“要嫌无聊,你什么时候到黑发术师那儿去?”
“黑发术师那边也许不错,不过在过去之前我还有些事要做。”修摩尔说,他转脸面向术师,“年轻人,有酒吗?”
药师默不作声地从地上屈膝起身,走到帐篷一角的柜子里取来两个陶罐,修摩尔伸出手,看起来是颇为期待地接了过来。
“你想做什么?”斯卡问。
“让你取得兽皇的权力。”修摩尔说,“然后拿到冰皇剑。”他拍开酒罐口的封泥,刚揭开盖子,一股浓烈到几乎有形有色的气味猛地冲出,把修摩尔熏得往后一仰,“咳,这是药酒?”
“是的,阁下。”药师非常客气地说,“我这里只有这个。”
修摩尔没有问里面到底泡了什么才会有如此可怕的味道,他将陶罐的盖子盖上,算是暂时隔绝了那种能令狼人晕眩的刺激,斯卡在这个时候说道:“那把剑可不算初代皇帝的唯一遗物。”
修摩尔把药酒给药师递回去,“那是唯一陪伴他到最后,并且流传下来的事物。”
“所以你也要插手帝位争夺?”斯卡挑眉看着他,“难道你还在期待那把剑跟你一样,有个初代皇帝的残魂留下来让你复活?”
“法外之血可遇不可求,不如一试。”修摩尔说。
“那把剑少说被五六个皇帝用过,可从来没人听说过有什么鬼魂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