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刚刚那一瞬间出现的混沌之力,上古脸色骤变:“阿启有劫难?”
她反应过来,不再理会白玦的劝阻,幻出水镜,看向了水镜中混沌之力刚刚出现的地方。
罗刹地之上,银色的混沌神力从半空中半跪于地的青年身上爆发而出,将整个罗刹地笼罩,无数仙妖在这股疯狂的神力的威压下跌倒在地面色惨白,皆口吐鲜血。若不是那突然出现火凤张开神翅将混沌之力拦在那青年中心百米之处,怕是整个罗刹地上十万来仙妖,无一能存活。
闭关海外凤岛百年的天帝凤染,终于在仙妖之战即将重启元启神力爆发的最关键时刻,回来了。
“元启!”威严的神音自火凤口中吐出,震醒了几近癫狂的白衣神君。
元启面色空茫,犹自望着仙障深处,手中捏着些许劫灰。那把带血的元神剑怔怔地在他身旁呜咽,说不出的悲寂。
“姑姑。”他看向化成人形威严沉默的凤染,许久,一口鲜血吐出,朝罗刹地下空倒去。
凤染大惊,接住了坠落昏迷的元启,她的神力自元启身上拂过,眼底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意外。
元启一身神力,竟然消失了。
古往今来出生便为上神,拥有最尊贵的混沌本源的神君,居然在晋神之后,完全失去了自己的神力。
似乎是感受到了上界那同样不可置信的目光,凤染头一抬,朝上古神界的方向望去。
罗刹地的尸山血海在上古眼底远去,她望着那个在凤染怀里几乎丧失了生机的青年,猛地回头看向白玦,若仔细瞧,便能瞧出她抚在水镜上手在微微地颤抖。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上古的嘴唇白的惊人,眼底竟罕见地有了雾气,“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期盼他的父神回来的?你早就知道他有这场劫难,你竟然瞒我,你……”
上古哽咽的声音被淹没在滚烫的怀抱里,白玦轻抚着她的肩头,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没有开口,直到上古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叹声响起,白玦望向水镜中罗刹地上空的一幕,“他长大了,这是他的选择,上古,我们只有成全。”
他是真神,也是父亲,当初他下界便是为了劝阻元启,可惜他从那个孩子眼里看见了不输于他的坚持,到最后也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我们已经太难了。”上古轻轻攥紧白玦的挽袖,眼底的雾气渐渐凝聚成实态,淹没在白玦的肩上,“可他将来比我们更难,白玦,若是等不回来……”
“会过去的,千年万年,一切劫难都会过去的。”白玦的声音缓缓消散在摘星阁。
自始至终,没有人听懂,上古口中那需要等待的,究竟是三界八荒里那逆天而生的唯一一只火凤凰,还是那个命比天尊却坎坷一世的小神君。
喧闹的三界就在这一天突然沉寂安静了下来,天帝的回归元启的疯狂阿音的魂飞魄散让一切落于尘埃之中,被虚假地掩埋。
直到五百年后,奈河桥上凄凄惨惨的女鬼阿音一眼望见了地府里那万盏灯辉下的白衣神君。
那时她还不懂,那一眼回望里的湮没和沉寂,并不只是那白衣神君的,她眼底,也是一样的悲凉。
只可惜,除了那个摇晃在奈河桥头俊俊俏俏的修言鬼君,谁都没有瞧见。
她在奈河桥上走了一遭又一遭,历世一回又一回,说不清的荒唐人生,道不尽的芙蓉艳色,却始终没想起,她在成为女鬼阿音前,究竟又是谁。
一年一年,一世一世,她孤独地轮回,灵魂淬炼得无比强大,心智老道得比修言还油滑,性子磨炼得更甚帝皇之鬼魅,却始终忘不了那幽幽水镜里惊鸿一瞥的相遇。
铭心刻骨到撺掇着修言将她所有历世记忆清洗时,仍忍不住问了一问那白衣仙君千百年前惦念的人究竟是谁。
只可惜,她只听到了修言唤她一声“阿音”,怕是舍不得她吧,百世记忆消除,这鬼道里,便再也没有女鬼阿音了。
那个在奈河桥上陪了她千年的俊俏鬼君,会孤独吧,奈河桥的冥水淹没阿音头顶的时候,她这么想。
她没有发现冥水外熊熊燃烧的炙火将整个鬼界染成了白昼,那浩瀚纯正的火凰之力冲破冥河,直奔三界彼端,九州之岸,惊醒了沉睡千年的仙妖两族和失去幼主一千余年的梧桐凤岛。
女鬼阿音不知她百世前是谁,也从来不知百世后她将是谁。
就像她以为那一眼是她千年女鬼岁月里最独一的桃色,却浑然不知那是她百世前的劫难和孽缘。
可那重要吗?凤隐回来了,也许对她而言,水凝兽的一生,女鬼阿音的百世,就都只是千万年人生里的匆匆一瞬呢?
这世上,谁情深,谁负谁,从来便和梧桐凤岛的小凤君沾不上半点干系。